老师变了,变得愿意向她“妥协”了。
常言道,人总是越老越固执,老师的固执更是非常人可比,纵是天塌了,老师那笔直固执的腰板都不会弯上一下。
所以,她想,她的死,大约对老师的打击极大,大到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像一个任性到了极点的孩子,用身死来明志,自己宁死未悔,却逼得她的老师生出了悔意。
她的死,吓到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怕的老师了。
常岁宁手中握着那信纸,心头暖得发涩,也有愧责。
她感到幸运,也感到开心。
这天下没有哪个学生不期望得到老师的认可,被老师认可,实在是一件很值得得意的事。
晚风有些热意,常岁宁摘下头顶的乌纱官帽,露出额角微湿的绒绒碎发,漆黑眉眼呈现在夏日的晚霞中,更添了几分逼人的自在飞扬之气。
她手中拎着官帽,走过一丛翠绿的芭蕉,脚步愈轻快了些。
姚冉跟在她身侧,觉察到自家刺史大人心情甚佳是因为……那个“哼”字吗?
行至一条岔路前,喜儿在前方等候,笑着朝常岁宁挥手:“女郎,这儿呢!”
喜儿在前引路,替自家女郎捧着官帽,嘴里说着刚熟悉的一些刺史府事务,又问女郎累是不累。
“累啊。”常岁宁口中应话间,已走上了横跨过一座荷塘的石桥,视线越过那一池“接天莲叶无穷碧”,瞧见了在池塘边悠哉喝水的榴火一家三口。
归期大口豪饮荷塘水,抬起头时,吐噜噜地甩着马嘴,溅了它爹一脸,榴火骂骂咧咧,一蹄子踹在儿子屁股上。
常岁宁隔岸观火,叹道:“好一幅榴火训子图啊。”
“阿鲤!”
桥的尽头传来阿点的喊声,他怀里抱着七八支粉白的荷花,还有两大朵荷叶,迫不及待地朝常岁宁跑来。
此一幕叫常岁宁感慨道:“我在前头负重前行,原是有人在此替我岁月静好呢。”
姚冉抿嘴一笑。
阿点抱着满怀的荷花来到常岁宁面前:“……这些都给你!”
常岁宁点点头,此刻只想做个甩手掌柜:“我累了,你先替我抱着。”
“好!”阿点乖巧点头,跟在常岁宁身边,欢喜地说着自己今日都做了些什么,末了道:“……这里可好了,我很喜欢这里!”
又看向榴火它们:“榴火也很喜欢!”
“喜欢就好,暂时先住着。”常岁宁道:“之后有机会,咱们再换个更大更好的。”
阿点雀跃应“好”。
此一刻,常岁宁嗅着荷花的清香,只觉疲惫全消,此一刻的静好,便是她做这一切的意义所在了。
此乃一处安宁,若再得一州安宁,更甚是一国安宁……即是她毕生所求了。
她大约是承袭了李家血脉里的劳碌命,自身喜哀早已与大盛江河相连,她如高风如草木,唯有天下江河蓬勃安然的活着,她才能旺盛舒展。
喜儿在前引路,一路来到一座甚是气派的居院前,这里便是刺史的起居所在了。
把守在院外的两名亲卫向常岁宁行礼,一个喊刺史大人,一个喊将军,喊罢皆瞪向对方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呢!
常岁宁进了院中,只觉热腾腾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院中栽花种草,芭蕉海棠,假山奇石,景观堆积的很是雅致。
此时,常阔正支派着楚行常刃几人将一张又一张小几搬到院中摆好,阿澈和荠菜几名娘子身上系着围裙,手中捧着凉碟从廊下走过来,嘴里说说笑笑着。
何武虎和六虎七虎,三人正在李潼的指挥下挂灯,听得一句“刺史大人回来了”,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