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曾让人查过段士昂。”圣册帝对马行舟道:“此人出身军户之家,他的父亲曾是范阳军中的一名校尉,早年战死有功。而不久之后,他的母亲也因病故去,家中仅余下一位阿姊与他相依为命……”
“再之后,段士昂到了投军的年纪,便也承继其父旧志,投入了范阳军中,这大约已是十七八年前的事了,而正是那一年,他的阿姊据说嫁与了外乡人,从此再未回过范阳。”
“朕令人探查过段士昂这位阿姊的夫家,却一无所得。”圣册帝道:“朕便认为,或是那夫家贫寒无名,相关之人已不在世上了,但眼下看来……”
“段士昂这位远嫁后便失了音信的阿姊,或许便是段士昂与李隐的关连所在。”圣册帝推断着道:“而从李隐擅藏于他人身后搅弄风云的作风来看,朕有理由可以相信,段士昂是荣王府的人。”
马行舟心思几转:“若果真如此,荣王在此关头透露自己与段士昂的关系……”
“意在让朕做出应对。”圣册帝道:“朕若知段士昂是他的人,必会加倍戒备,为免段士昂攻入京师,助荣王成事……朕必当尽全力诛杀范阳军。”
“范阳军在东,如此一来,京师西面的防守便会松懈……”马行舟眼神微变:“届时恰给了山南西道与黔中道兴兵京师的机会!”
而不管攻入京师的是段士昂还是山南西道与黔中道,只要京师被破,荣王都可以长驱入京,行所谓主持大局之举。
所以,这或许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荣王欲借范阳军调离京师守军,尤其是其中的数万玄策军荣王是因见女帝迟迟不曾有调用京师玄策军的迹象,故才有此计?
但马行舟说完之后,又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可是圣上,李隐当真想不到此计会有被识破的可能吗?”
谋算的尽头,从来不是对方是否会入局,而是此局是否有被识破的可能
“他当然想得到。”圣册帝冷笑着道:“所以这大约并不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马行舟话至此处,已然也想到了此计的关键,那便是“两难”。
若圣上决定往东边洛阳用兵,则给山南西道及黔中道可乘之机。
反之,若圣上“识破”此计,由此判断荣王真正的目的是从西面动兵,遂集兵于西面防御,那么东面洛阳方向又会陷入空虚……
层层剖解之下,这甚至像是一个阳谋,无论如何选,夹击之势已成,顾此则失彼。
如此,或要问一句,荣王既已对京师形成腹背夹击之势,那么此次借马婉来信设局的意义又何在?
圣册帝心头已有答案:“他不外乎是想让朕知晓朕已为困兽,让朕自乱阵脚……”
圣册帝再看着手中这封信,甚至从中看到了荣王作为操纵局势的那一方,随手挥洒而出的挑衅气息。
而如此时局下,她乱得越快,败得便越快。
无论京师将余下包括驻守京畿的玄策军在内的兵力,用于抵御哪一面,都会顾此失彼……洛阳也好,山南西道也罢,皆近在咫尺,一旦调开京师防守,荣王便可借东西二者中任一势力,用最小的代价攻破京师。
这固然并非是他取胜的唯一选择,但是仅仅借一封信便有可能达成的捷径,何乐而不为?
这时殿外已有稀薄天光亮起。
马行舟脊梁上不知何时已爬满了冷汗。
至此,他也已将荣王的用意看得分明。
这一计的阴毒之处便在于,信中的消息甚至全是真的,可即便如此,这些消息却无法给天子带来任何助益,只为逼她做出应对,而无论如何应对,几乎都逃不出荣王府的算计。
岭南与朔方节度使初才惨死于京师内,四下正值动荡若说此一击,是为攻袭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