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宁霄分别上台致悼词,另有一位启元高层元老,从八十年代即与陈定舟一起风雨同路过来。
陈宁霄回忆了陈定舟作为父亲时的几件小事,讲他如何严厉,如何有决断,如何成为他榜样。
少薇站在人群中这是她第一次站在灵堂,并且是站在亲属这一队列抬头望了一眼陈定舟悬挂着的巨大的相。很多年前,她敲响陈宁霄公寓的门,从他口中听到“因为我父亲就是肮脏、不堪的代名词”时,那种震颤她至今忘不了。那绝非是年轻人一时的叛逆或青春疼痛,一直以来,陈宁霄的学业、事业、人生,都在为了逃离这份掌控而储备。
“身不由己”这四个字,少薇在蒋凡口中听过,也在乔匀星口中听过,带些调侃带些自嘲,但少薇从没在陈宁霄口中听到过。回头看她才懂,他已经打了一场经年的战役。
陈宁霄念悼词的声音模糊为背景音,少薇走神出来,目光在这些黑压压的上等人物脸上环视一周。
如今,台下的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是否会回去。回到这个系统里。
话筒传出来的那道低沉庄重的声音停了。少薇把目光移回去,跟所有人一起注视着台上这个一袭黑衣的年轻男人。
陈宁霄两指间夹着的纸被他的指节一弯扣回,抬起因读稿而垂阖的眼。
台下,陈定澜的眼神眯了眯。
男人气场的变化微妙而难以捕捉,但现场气氛已变,能感知到什么的人,无不蹿起鸡皮疙瘩,站姿变直。司徒薇身体一抖,莫名打了个寒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哥。
在文藻漂亮、文法庄重的悼文后,陈宁霄位列台上扫视一周,用最平实的话说了台下这些人最为关心、唯一真正关心的问题
“启元,我会管。”
即将要随后登台的启元功勋,骤然捏紧了手中的悼词稿,眼褶炸开眼皮厚重垂下的老眼,惊疑不定地望着台上这个气场如刃的年轻男人。
少薇愕然,一阵脱力从身体深处泄洪般倾下,她的躯体成了一个泥沙俱下的瀑布,几乎要站不稳。这里很多人和她一样,既如她一般遭受极大震动,也如她一般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所不同的是,只有她和陈宁霄对视上了。
他给了她一个不动声色但安抚的眼神。
余下一切流程照旧。
到了墓园,出了一件小小的风波。周景慧姐弟带着横幅和记者预谋在此。周景慧脸色苍白,显然还未从巨大的生理创伤中恢复过来,脸色看上去不如他弟弟愤世嫉俗,不知道是身体吃不消还是怎么。她举横幅的手抖得谁都看得出,横幅白底黑字,要陈家还她儿子,严惩杀人凶手司徒静。并非是等到今天才来闹,实在是陈家守卫森严,他们进不去。也想过不进去。就在门口闹,但横幅一拉,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被保安客客气气地请走。
“神经病”司徒薇猛地就想上去骂,胳膊一沉,回头看是少薇拉住了她。
少薇摇了摇头,目光沉静笃定。
“闹到这种地方来,还带着记者,多狠毒的心!”司徒薇咬牙切齿。
队伍停了。后头亲友不明所以,自然张望一阵,交头接耳,但分贝始终很低。
和尚诵经声与法器声,无一秒停顿。出家人不看热闹,低眉合掌,灰色僧袍在这无风的夏日下如水泥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