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见着玄色的身影,操着一口流利的京畿官话抚胸行礼。
秦玅观不愿拿腔,叫他直奔主题。
使臣留意着她的神色,想要从她身上寻找病倦。
在与秦玅观寒泉似的眼睛对视时,使臣匆忙错开视线。
“陛下,大齐与丹帐通婚,乃是旧俗,听闻圣朝弘安公主未曾出嫁。顺天可汗之长子亦未婚娶,倘若”
顺天可汗的长子虽是继承人,但年近三十,前年丧妻,妾室成群。
抬出这么个人,丹帐汗国摆明了在试探大齐的态度。
秦玅观出声打断,面色阴冷。
“朕在位一日,我朝,皇女不下嫁。”
使臣以为自己听错了,思量了一会又道:“大汗幼子与弘安殿下年龄相仿,简直是佳偶天成”
“朕即位之初便已昭告天下,皇女绝不联姻。”
使臣也不恼,这在他们意料之中。
“那请陛下增设几成赐礼罢。”
秦玅观拢起念珠,动了动指节,示意宫娥答话。
小宫娥会意,借着怒意高声应道:“自今日起,我朝只会馈赠等价赐礼。”
使臣的脸黑了,在禁军的护送下,悻悻而归。
御座上,秦玅观直挺的背脊弯了,宽大的袍服不再贴身,交领后端平白空出大片,露出秦玅观的衬袍来。
她这一拒,临近蕃西的藩属国,就要跳反了。
东有瓦格,西有丹帐,大齐周边险象环生。
即位四年,一边填补,一边裱糊,这样的王朝还能承受即将落下的利刃么?
秦玅观握住御座托手上的云龙纹,轻缓摩挲。
大殿肃穆空荡,丹墀的赤金与湖蓝颜色最为鲜亮。
念珠拨动,流苏晃荡。
清脆细碎的声响,平缓且规律,宛若心跳。
良久,秦玅观起身,推开了宫娥的搀扶,拾级而下。
方汀知晓她要批阅奏折,将寝殿的物件移到了书房,挑选了最要紧的折子依序摊开。
“陛下,您用碗参汤罢。”方汀顿了顿,补充道,“唐总督过去嘱托过的,说间歇性用些无碍。”
秦玅观透过那一缕白烟望她。
“搁下。”
方汀照做,秦玅观捻了两回瓷勺才将参汤送进口中。
她强忍着恶心咽下,摸出唐笙的帕子抵唇,可这回只嗅到了浓重的血味,再也没有她的味道。
方汀唇线紧绷,别开了脸。
秦玅观握笔,继续书写给唐笙的话。
不过写了两个字,参汤又回到喉中,呛到了她。
笔画歪了,奏折空白处不再整洁。
方汀轻拍她的背脊帮她顺气,却瞧见血滴落下。
她躬身查探秦玅观的情况,奏折上的血珠滴得更多了。
秦玅观没有力气了,她枕上小臂,强打着精神,断断续续道:
“折子,替朕写完。叫十八,送回,要快。”
“叫她,揭发唐简”
“无论发生什么,握紧兵权,不得回京……”
“当心申……”
说到最后一句时,秦玅观已气若游丝,方汀没听清她的后半句话,想要再问,秦玅观已然昏迷。
念珠从她垂下的手腕滑落,坠于氍毹,没有了声响。
方汀嘴唇翕动,开了口却没发出声。她再试了次,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传太医,快传太医!”
秦玅观还有鼻息,泪水随着她的动作飞了出来。方汀揪住奔走的宫娥,语调激愤:
“你去叫御林司叫方百户,叫她快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