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就只想起这么一句,前半句我也忘了。”

楼门处忽然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一大一小收了声门口有宫娥拦着呢,谁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搅她们?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秦玅观沉吟,带着笑意道,“长华志向不小。”

见着来人,两人匆忙行礼。秦玅观玄色的广袖拂过她们,停在书架边。

她翻着两人搁下的书,没有回头:“方汀请不来你们,朕便亲自来了。”

短短一句话,妙姝和长华汗流浃背,交换了眼神,脑袋垂得更低了。

“你上回叫朕评判。”秦玅观单手握着两本书,挨个点过低垂的脑袋,示意她们转过来,“朕说没有对错,这回朕同你细讲。”

萝卜头知道秦玅观这是在说人性善恶论,小声提醒秦妙姝。

“朕觉得,人生下来便同白纸一样,善与恶都是旁人评判的。一个人,为何会善,又为何有恶,都为周遭环境所影响。”秦玅观顿了顿,给她们些时间思量,“贱籍百姓,是生下来便是恶人么,良籍百姓,生来便是好人么。”

小萝卜头和秦妙姝一起摇头。

“你生来便觉得‘愿君千万岁’是好诗么?”秦玅观抚袍落座,半身浸在阳光下,视线下移,“你生来就觉得‘山登绝顶我为峰’是好诗么?”

秦长华父母双亡,从小没了依傍,许多事都靠自个做成,所以自信自强,满含壮志。秦妙姝自小有太后护着,也看倦了这宫中争斗,所以喜欢有闲情逸致的诗句。

两人顺着秦玅观的点拨细思,再次摇头。

秦玅观坐了会,阁楼下又响起了脚步声。

萝卜头定睛去瞧,看见了那个姓刘的古板老头,唇角一下耷拉了。

“陛下圣安。”

“弘安殿下,惠明翁主。”

刘夫子行礼,萝卜头也微欠身,算是同老师见过了礼。

“今日你在殿上讲的那些话,朕思量过了,觉得有理。”秦玅观道,“不过,朕不认可赏赐超格答礼这条。”

“陛下,答礼丰厚正是彰显国力的一种手段,也能笼络诸邦。”

“为的就是那所谓‘万国来朝’的盛况,让他们用那些寒颤贡礼,换取大齐的税赋?”秦玅观略感不悦,“这明是滋长狼子野心”

“惠明,你若是他们,见着衰败的大齐会有何等心思。”

小萝卜头想了想:“我会想,怎么才能从邻居家多捞些东西!”

“妙姝。”

听得呼唤,秦妙姝低低道:“我会静观其变。”

“微臣认为,当今还得维系着馈礼之制,能止兵戈便止兵戈。”刘夫子道,“为富国强兵留足工夫。”

秦玅观和这老古板有一点看法是相同的:西域诸邦其实一直在观望,他们只想跟随强者撕咬弱者,从而扩充自己的力量。

若要解决隐患,只有以战止战一条。将这群扮作家犬的豺狼打怕了,他们才会消停。

不过,刘夫子觉得,这一仗可以拖延,等待一个好的契机。秦玅观却觉得,蕃西的动乱近在咫尺了,如今的朝贡,不过是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陛下,如今朝政积弊,军备松弛。还是等新政推行开来,军备整治完毕才能动刀啊。”

秦玅观推开窗,偏首眺望远处摇曳的林木。

“这是想等便能等到的么。”她道。

沙场上,抢占先手的总比忐忑防备的多出些胜算。

儒生只瞧见她是久病的皇帝,却总是忘了她曾经也是横刀立马的将军。

秦玅观阖上窗,鼻息发重:

“丹帐汗国也在等这个契机,朕瞧着,这个契机已经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