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
沈长卿偏首, 摆动名册,叫管事下去了。
她挂着许多虚衔,大多是参知顾问之类的,秦玅观此番派她前来也是为了给唐笙塞智囊。分到手上的差事用不了多久便办完了, 无所事事的沈长卿干脆常驻济善堂了。
沈长卿请唐笙坐下, 为她沏了一壶茶:“总督是来取名册的么, 这样小的事交给下人做便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顺便来瞧瞧革新后的善堂如何了。”唐笙谢过她, 晾了片刻便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沈长卿打眼便瞧见了衣角蹭上的泥点, 叹息道:“你这样奔走,怎么吃得消。”
“不亲眼看一看,怎么能下定论呢。我走得勤些, 下边办差的也不敢太怠慢。”唐笙五指包着茶盏搁下,手背可见凸起的青筋,“那些……刚来的,安顿好了么。”
她不想说“妓子”和“从良”二词,沈长卿也能会意, 应道:“遵照她们的意愿, 有的拨到官田, 有的充了军中医籍和匠籍,大多留在了济善堂照顾这些婴孩。”
“没有从军么?”
“有六人招入了林将军麾下。”
唐笙颔首:“也算结了一桩事了。”
沈长卿听出了话外音:“还有哪些事要结呢。”
唐笙抱臂微倾身,缓缓道:“我要分化士绅。”
“那就要抛出他们最想要的物件了。”沈长卿理袍。
“没错。”唐笙眸光微烁,“就是官位。”
她到任来,试图贿赂她,取得辽东盐道和河道两个肥差的官绅不在少数。唐笙敏锐地觉察道,这群人只是表面团结,实际各怀心思,给一些甜头便能消停。
“我打算将消极怠工及,有抗命不尊之言的都革了。”唐笙道,“空出来的,让他们争去罢。”
沈长卿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瓷瓶上,似是在思忖。
每个官缺背后都候着大批考取功名的,这些人身后几乎都站着血脉相连的官绅。他们会为了延续豪奢为族人铺垫好道路。唐笙此举将他们的注意集中在了官缺上,削减了他们齐心抗争之心,巧妙引导他们内斗,从而实现分化。
“那些无需功名的差事,让女子填补。”唐笙继续道。
其实她还藏着后半句话:待到女差有了功绩,再拔擢为官员。
“‘利’字当头,双眼迷蒙,自当离心。”沈长卿赞同她的计策,“这样一来,想掀起叛乱的便不攻自破了。”
门廊外有风声。
唐笙推开窗,瞧见了卷起的沙尘。
日头西沉,过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
“拟定革除的名单,便交予太傅定夺。”唐笙阖上窗,回眸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了。”
沈长卿起身相送。
*
秦玅观侧身挥手,叫来宫娥阖上窗。
“陛下,您要歇一歇么?”宫娥问。
不知是不是批折批久了,秦玅观今日总觉得当阳穴发涨,眼前的光晕也总像蒙着沙尘似的。
“拧张凉帕子来。”她道。
宫娥照做,秦玅观擦了面颊,还未觉得缓解,便上软屉榻躺了片刻。
这一躺,便睡着了,半夜她又从睡梦中惊醒,记起折子只批了一半。
秦玅观扶榻起身,在窗边立了好一会,才绕去书案。
是夜,禁宫内外皆静得出奇。
凉风中,蒙着月色的房屋更显凄清。
暗淡的夜空中,揭帖雪花般散落,落满了通政司衙门和各个坊市。
京兆府的巡查差役仰头望天,抬手接来一张。
“你瞧这……”
“丢了,快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