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辽东,秦玅观便有些头痛:“她同你说了自个想去辽东?”
“是。”
身边只有方汀了,秦玅观说了心里话。
“她去辽东是想为朕排忧。”
方汀心道,这不是好事吗。
“为了朕和为了志向是两码事。”秦玅观瞧出了方汀的困惑,“更何况唐家只剩她这一个了。她阿姊因朕而死,朕不想将她再搭进去了。”
*
在幽州的最后一晚,唐笙来到了府衙后边的小丘上。
坡上的月色格外皎洁,微凉的夜风拂动衣角,一切都是那么静谧。
“喝酒么?”方十八在她身侧坐下,递来一小坛未拆的酒,“幽州白干味道烈,也辣喉。”
“我尝尝。”唐笙接了喝了一口,整个喉腔都冒着酒气,胃也翻滚起来。
“你这是在愁什么?该不该去辽东?”方十八同她碰杯,灌了一大口。
“是啊。”唐笙托腮,“我怕死,又怕出事。两难呢。”
她说得含糊,方十八全当她在忧心陛下。
“那就不去。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地陷了矮个的先死。”方十八酒喝得尽兴,哼起歌来。
唐笙听着词,问道:“这唱得是何意?”
“我也不知。”方十八咧嘴笑,“过去唐大人常唱,顺便教了我几句。怎么,唐大人没教过你?”
“我过去常在宫中当差,没听阿姊唱过。”唐笙冷静解释,“你教教我。”
方十八放声高歌: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
“后边呢?”唐笙问。
十八道:“不晓得,只会这两句,你想知道后边的可以问陛下。”
唐笙眸色微暗:“陛下知道么?”
“应当知道罢。”方十八说。
唐笙同她碰坛,学着她的模样猛灌了一大口,结果被辣得直呲牙。
方十八哈哈大笑。
翌日清早,天上飘起了雨丝,唐笙换了身蓑衣方才出了衙门。
县衙前挤了好些百姓,都是来为她送行的。曾被唐笙救过性命的更是直接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唐笙见不得这个,忙跑着上前扶人,手心全是那人跪地时染上的泥渍。
“唐大人保重啊!”
“乡里要给您立生祠,您千万要保重啊!”
这样惜别的氛围令唐笙热泪盈眶。
她牵着马,在乡亲们的陪同下出了幽州城。
道路变窄了,视野里到处是泥泞。
疫病汹涌的日子里,许多农田荒废了。唐笙放眼望去,禾苗欣欣向荣的稀稀拉拉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些荒废的田地会有人接受罢?”唐笙问。
“豪绅占了一批,还有一批充公了,算是官田。”十八应声。
唐笙推了推斗笠,没有说话。
“前面有乡镇。”方十八眺望了几眼,“唐院判,马上晌午了,歇一歇,用点饭罢!”
十八一呼她的官讳,唐笙就知道她有求于她。
“好。”唐笙拉长了尾音应了声。
乡镇愈来愈近了,即便有雨水的冲刷,唐笙还是望见了一片灰濛濛的瓦砾。
唐笙一行人都扮成了往来的客商,刚进乡镇,乞儿便涌了上来。
疫病死了许多人,不少孩童都沦为了孤儿,只能乞讨为生。
唐笙本想给他们些钱,但思来想去,还是在道边找了家包子铺,施舍了一通。
围来的人愈来愈多,数不清的手伸在半空中,像是溺水者拼尽力气去抓岸边抛下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