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荣方才的一僵不过短短一瞬,戚时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游刃有余地调整好姿态,问:“王爷这是何意?”
“也是巧合,”秦王道,“我手下一个幕僚,最近刚调到万年县去做官,新官上任,正整理历年档案,不意发现了这一笔,因侯爷也出身裴府,我这才叫他略作整理,将东西送来。”
这几年,代王在帮他找生母的踪迹,裴清荣自己也派了人去寻访,这事隐秘,但他也不会天真到觉得这是秘密夺嫡的诸皇子们都比亲爹妈更关注对方的一切动向,恨不得晚上扒门缝藏到床底去偷听。
裴府主母留子去母的规矩在京中也算是公开的秘密,只是裴夫人娘家强势,手段也利落,这事压得很严实,裴盛自己没意见,也不会有人替那些女奴出头申冤。
秦王能听到一丝影影绰绰的小道消息,也能掘地三尺把这个女人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踪迹找出来,送到他手里,还算有些手段。
裴清荣却并没有秦王预想的暴怒,也没有见不得光的出身被揭破的虚弱,他内心甚至没有多少惊涛骇浪,只是冷漠而理智地想:难怪此前两辈子一直都找不到。
原来没有卖到京中,是卖到京外,还特意找了没有记录、流转最快的私牙子。转卖一事都是裴夫人的心腹负责,估计就是为防着子女长大找人,都卖得远远的,也没有在府中留下记录。秦王只轻描淡写说是无意间发现的,实际上想必也是费尽了功夫。
裴清荣若无其事地扫过纸上女人的名字,是金娘。
这名字想来也是后来取的,至于她的胡名叫什么,已经彻底无从考证了。
裴清荣看完了三张纸,将它们规规矩矩放回面前的案上,抬眼看向秦王。
“放心,此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至于原始档案,我也会叫他们彻底销毁。”秦王非常小心地绕开了裴清荣的出身问题,没提半个字,很有诚意。
“哦?”裴清荣道,“那王爷有什么条件呢?”
烛光有些不祥地轻轻一跳,窗外的乌云聚拢来,似乎要吞没星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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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沉,今夜星光惨淡,只有稀疏的几颗星透过乌云发出淡淡的光晕,不算是个好天气,回程的马车就走得慢些。
“明姐儿应该已经睡了。”戚时微生怕裴清荣心情不好,开口打了句岔。
“她那小懒虫,”提到女儿,裴清荣整个人周身的温度微乎其微地上升一度,笑道,“没心没肺的,到点就要睡,过年的鞭炮都炸不醒,肯定睡着了。”
光看他这样,一点也看不出,他方才与秦王不欢而散。
“没事。”裴清荣手里还把玩着那串珠子,很慢,像是在转佛珠似的,一颗一珠子地捻。
临散席时,秦王肉眼可见地不愉,但还是保持了风度,让裴清荣将信封带走了,只淡声警告:“子安以后不要后悔才是。”
裴清荣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带着戚时微和信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