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的话?我甚至感到,自己至今活过的任何时刻,都抵不上现在的每一秒钟。”
兰德克几乎是畏缩地望着他,说:“您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他毫不迟疑地接道,“不过,我又为什么要为他的灵魂得救负责呢?这一切都是他选的。他不在我的手中,而在上帝手中。我们都在上帝手中。我只知道一件事:我会呆在他身边,看着他走下去。”
“你们要走的路,通到哪里去呢?”
“我不知道。也许哪儿都不通。”
兰德克惊讶地看着他,仿佛今天才认识眼前的人。这个一向决绝不移的人。这个曾起誓牧养万民的人。这个曾聆听他忏悔的人。他屏住呼吸,下意识瞥了眼幽暗的穿廊,仿佛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从他们身边穿行而过。最终,他斟酌许久,选择了自己知道的最诚恳与郑重的告别辞:
“愿上帝和所有圣徒保佑你们。”
“我也这么希望。”莱涅说。
莱涅把门闩上。亚瑟看上去仍然在沉睡。他背靠着门,缓缓跌坐在地上。他还没从那场疯狂的放纵中恢复过来。火辣辣的麻痹感还残存在身体里。一想到那时发生的种种,他便不寒而栗。地狱里没有熊熊燃烧的火焰,地狱是冰冷沉默的。时间漫长得仿佛冻住了,亚瑟令他只能够望见剧烈摇撼的、灰沉沉的天空,向他们的头顶压下来,融化的雪水和泪水交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有很多人朗声高笑的声音,从地底升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在,他们在!你听见了吗?亚瑟!――他在喘息中这样质问――这质问被嘴唇的交叠深深楔进了他体内。
当然,那都是我!――亚瑟嘲笑般地回答他――他的胸膛紧压着他的,然而他们的身体始终没有热起来,以至他搞不清体内的战栗是由于寒冷还是疼痛。
现在在自己面前,他的面孔看上去仍像一个孩子似的无辜。“你怎么能……你怎么敢――”莱涅无声地大笑着,跪着伸出手摸索到他, “――这样把我拖进你的地狱里去?”
突然他一激灵,毫无预期地,手被人握住了。他倒抽了口冷气,目光正好碰上那个人睁开的眼睛。
“你已经赢了。”亚瑟沉静的眼睛盯着他的,“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吧?”
莱涅在他的脸上搜寻着。没有,他既不颓丧,也不焦虑。但是有某种东西,令他仿佛变了一个人。那种浑身散发出的凌人之气消失了,但这反而使他更难以接近。莱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低笑起来。
亚瑟坐起来,不解地盯着他。“太不可思议了,”莱涅擦了擦眼角,声音断断续续,“你的身体和精神……”
是的,任何事都不足以把他击垮。直到刚才,当他把亚瑟的身体抱在怀中,曾经完全相信他已经垮了。然而就那么一会儿工夫,他又恢复了神智。
“我一直醒着。”亚瑟打断了他的思绪,莱涅发现他们重又靠得非常近了,亚瑟稳而滞缓的心跳声,隔着肋骨和层层血肉,隔着他们紧贴的皮肤,传进了他的体内。
“在我抱你的时候……”这句话让他们都愣怔了片刻,然后他重复了一遍,“在我抱你的时候――我想,我并没有失去理智;我始终是有意去做的。只能在那时。只能在那里。只能是你。我一直在苦苦地等待某件事的发生。”
“什么事?”莱涅下意识地抓紧他的手指。
“你猜到了吧?是的。我在等待什么?也许是大地突然裂开,一道闪电将我击中;或者我突然哑了,瞎了,肢体瘫痪,就这么倒下死去。但是……”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莱涅接着他,嘶哑地说下去,“没有谁阻拦你、惩罚你……他注视,而不干预。或者根本就没有谁在注视。我们就在那儿,为所欲为,自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