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赵氏把他们兄弟几人叫回侯府,就是因为老侯爷已病入膏肓。

他还记得,回来见到二哥时,他颤颤巍巍,几乎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一个人,如何能提笔,工工整整地写下字来?

而裴长意推掉世子之位,那时老侯爷更是几乎瘫在床上,连意识都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他如何能在那个时候做出决断?

裴家各房向来交好,平日里很少有争抢,三房和四房兄弟更是关系不错。

见四弟这般问,三爷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信,这一看,便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的确,二哥病入膏肓,如何能把这信写得有条有理,用词还如此文绉绉?

不只是这字迹,还有这纸,摸起来倒像是江淮老家的纸。

汴京城侯府的纸乃是圣上御赐的,江淮老家的则是江淮本地出品的上等纸品。

这两种纸张很难看出区别,可裴家三爷是热衷于书法习字之人,他摸在手里,便能摸出区别来。

这纸更像是江淮老家的纸。

他有些意外,转头看向身旁刘氏。

刘氏恰好也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刘氏压抑着眼底欣喜轻声问道:“三郎,怎么了吗?”

裴三爷在一瞬之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念头。

这件事当真和他夫人有关吗?

可刘氏虽识得几个字,但却没怎么读过书。写封信都有些勉强,更何况是写一封文笔上佳的信?

这信中字字句句,倒的确像是二哥的口吻。

就算这信是有人伪造的,也该是每日陪在二哥身边,最熟悉他的二嫂赵氏。

裴家三爷紧蹙着眉头,压低声音问道:“夫人,这封信当真是从二嫂书房里所得?”

刘氏不明所以,见裴三爷的表情,心口一震,本能地点了点头:“对啊,二嫂书房有问题吗?”

裴三爷继续问道:“你确定,她当时刻意把这封信藏起来了?”

刘氏仔细想着当时自己对裴三爷的说辞。

说谎之人,最辛苦的并非是说谎当时,而是日后圆谎之时。

只要说出一句谎话,就要编出无数句谎话来圆第一个谎话。

非但如此,你还要将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谎话,都牢记在心里,永远不能露出马脚。

此刻刘氏有些慌张,手心里渗出一丝丝冷汗。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用力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这封信被压在桌底,我看着有些奇怪,才会将信纸抽出来。”

这样便不符合常理了,裴家三爷的心又沉了沉。

若这信真是二嫂伪造,她没有必要特意藏起来,早就应该拿出来公诸于众。

若这信不是二嫂伪造的,长远又早早回了汴京城赴考,那伪造之人就只有可能是将这信送到自己面前的刘氏。

想明白这一节,裴家三爷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些在心口浮沉的怀疑,也好像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刘氏这些年来对他的欺瞒甚多,多到他简直怀疑,这当真是他救下的那个弱女子,是他深爱多年的夫人吗?

刘氏是认得字的,还能写出如此文绉绉的字句来。

不止如此,她还会模仿二哥的字迹。

若非是两人极为亲近,她如何能把这字迹模仿得以假乱真,连自己这个嫡亲弟弟都看不出来。

裴三爷又记得,当年他与刘氏刚成婚时,刘氏的确不认识几个字。

今日她这一手好字,或许正是二哥所教……

他们二人之间必有苟且。

裴家三爷心口涌起一股怒火,喉咙口有一股腥甜,差点便要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