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要结出新的孢子,开始一轮凋谢和新生了吗?也不对,现在他只想离陆沨近一点。陆沨握住了他的手,上校的手很凉,但下一刻安折反应过来,陆沨的体温是正常的,是他自己很热。

他蹭了一下陆沨的肩窝,甩了甩脑袋,闭上眼,眼前出现一些模糊的景象。

风。夏风从深渊更南的地方吹过来,丛林是一片浓墨绿的海,在风里起伏翻涌,藤蔓今夏的新叶也轻轻晃动,夏天是它的花期。叶与枝的间隙里,雪白的花朵像蘑菇从雨后的土壤里冒头那样长出来,花瓣星星点点缀满天空。

然后等。

等什么?

等飞鸟,等蝴蝶。

飞鸟和蝴蝶会做什么?

他难受地哼唧了一声。

是那株藤蔓的问题,他刚刚无视了陆沨的警告,吃了一条今年的新鲜藤蔓的树汁,就出现了这些奇怪的症状。就像他吃掉一块土豆后昏迷了三小时一样。

陆沨把他的脑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安折?”

安折是清醒的,但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陆沨为了看清他的状况把他从自己身上抬起来了一点儿,这让他很难受,安折一边要继续往陆沨身上靠,一边低声道:“藤……”

“疼?”

安折胡乱拽了一条廊上垂下来的软藤在身前:“藤。”

抱着他,陆沨微微松了一口气,安折现在的样子,确实也不像是在疼。

他顺着安折的脊背拍了拍,安折哼哼唧唧把自己往他怀里塞。

陆沨扫了一眼身旁瀑布般垂下的,正在花期的碧绿藤蔓。

藤蔓掩映后是白色的研究所建筑,还好这里离他们的住处不算远。

风里是幽淡的花香,这是一直都有的。此刻多了一缕淡到几乎闻不到的清冽的气息,像雨后的青草和白色小花的味道。

是蘑菇生长时喜欢的东西,几个雨季下来,就成了蘑菇自己的气息。

审判者大人难得一见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扶着安折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

安折手指紧紧抓着他衣袖的布料,抬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睫上缀着细小的水珠。

“你是个蘑菇,”陆沨道,“不能乱吃东西。”

安折看向藤蔓,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正常的藤蔓了,可他还是很难受,只有靠近陆沨才能缓解,像藤蔓的白花非要等待蝴蝶那样。

他蹙眉,看回陆沨。

陆沨也低头看他。

然后他就被抱起来。

“这次记住了吗?”

如果不是现在很难受,而把自己塞到陆沨怀里会好受些,安折会选择立刻反驳他。

刚刚吃掉那些树汁时,陆沨并没有做出阻止的动作。也就是说,安折变成现在这样,陆沨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但他要表达的意思太过复杂,而身体并不受自己控制,所以安折只能不情愿地点头,然后更深地拱到陆沨的怀里。

银穗流苏比上校的手还要凉,是比起身上的滚烫更能让蘑菇感到安全的温度。

但安折不太喜欢。

比起这个,他更愿意亲手触碰到陆沨,更深入地感受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身为人类的一切。

这种感觉有点像失去孢子后,身体和精神自发产生的想要填满那个空洞的急迫感,却又更加急切一些,彷彿不做点什么,下一刻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会发生什么事,安折暂时没想清楚。他开始迷糊,手指变成菌丝,软软地缠在陆沨肩头。有些没有依附的菌丝在夏季的夜风中轻轻飘荡,上面甚至长出了一些小绿叶。

陆沨抱着安折,把他稳稳地托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