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实为棋痴。”执一道人同她对坐,指节探入棋盒之中。
沈长卿莞尔:“我自小便痴迷其中。沈姓一族在逐人村都为人排斥,幼时顽皮,没有玩伴,百无聊赖间就琢磨起弈术来,也算是渐入佳境。”
“沈大人的棋术是天下扬名的,与大人手谈,实为幸事。”执一答。
执一刚落子,沈长卿便跟上了。
见她思路极快,执一也起了兴致。她们有来有往,很快便下了数十手。
沈长卿执棋时手中不留余子,正欲取子,马车忽然颠簸了下。
棋桌倾倒,黑白棋子都涌向执一道人怀中。
执一反应极快,展臂护住焦灼的棋局,沈长卿紧随其后,小臂紧挨着她。
深蓝粗布道袍与缂丝官袍紧贴着,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触感差异极大。
与执一相处多日,这还是沈长卿头次注意到,执一穿着的道袍竟是用的如此粗劣的布料凡俗中人用这样的布料,沈长卿远远瞧一眼便能分辨。
腕下一轻,执一同她分开了。
隔着帘,车夫匆忙道:“大人、道长,方才有坑洼,避不开!”
沈长卿应声:“知道了。”
马车平稳,执一拾起来散落的棋子,放在手中把玩。
沈长卿记忆超群,早已将棋局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白子错了。”执一道人将白棋往上推了一格,“若是落在此处,便给了贫道可乘之机了。”
沈长卿原是故意放错的,方才那局势,执一的黑子已略微显露出颓势。
先前三次对弈,她比执一多胜一局,沈长卿忧心会下跑执一,因而故意错放,结果低估了执一的记忆力。
“惭愧。”沈长卿拨回棋子。
“胜负未定。”执一道,“沈大人不必礼让贫道。”
“更惭愧了。”沈长卿笑意渐深。
同执一往来,她许多心思都易被猜中。
最初,沈长卿有意维持隔膜,相处久了卸下伪装,反倒自在起来。
车内静了下来,又是数十手,棋局逐渐明朗。
执一落子不循规蹈矩,黑子白子陷入平局。
沈长卿对执一愈发好奇,试探着询问起她是如何磨练棋术的。
*
秦妙观两日不曾召见唐笙了。
十八将宅子和土地都置办好了,借着当值的机会把凭据交给了唐笙。
“都办妥了,那母女三个也都安置好了,你给的银两还剩下好些。”方十八说。
唐笙无精打采地接了,一副看透红尘的模样:“劳烦了,改日请你吃酒。”
“你这是怎了?”方十八拍她肩。
唐笙叹气。
“怎么了?”
当值巡逻的队伍里有人在唤十八,十八不好再待,安慰似的回望了她一眼:“下差了寻你。”
唐笙颔首,继续惆怅地眺望宣室殿。
也不知是她的祈求起了效果,还是方姑姑瞧她可怜,方十八走后不久,秦妙观的封赏诏旨就下来了。
太医院院判和通政使级别一致,俸禄未涨,但秦妙观额外赏赐了她二百两白银。
唐笙很高兴,但不是因为发财高兴。官员升迁及受赏都是要向皇帝谢恩的。诏旨下来,唐笙就有了面见秦妙观的理由。
她仔细梳洗了一番,穿上熨烫好的官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唐笙又觉得很别扭。
秦妙观会不会觉得她自作多情?秦妙观会不会根本不想见她?秦妙观是否已经因为她上次的僭越猜忌于她?
这些疑问和踟蹰归根结底,都指向相同的方向她在秦妙观心中的份量,到底重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