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时辰后,萧家宅院内。

许不令坐在黄铜暖炉旁的软塌上,身上裹着毯子,表情略显尴尬。

陆红鸾拿着毛巾,站在背后擦拭许不令的长发,有些莫名其妙的道:

“令儿,大冬天你跑去湖里游泳作甚?莫非有人落水,去见义勇为了?”

许不令轻咳了一声,抬手把憋着笑的夜莺轰了出去,轻声解释道:

“嗯……好不容易来次杭州,下次过来不知是什么年月,不在西湖里面游一圈儿,未免太可惜……”

“是嘛……”

陆夫人知道许不令武艺近乎天下无敌,总不可能失足落水,也只能信了这个解释。当下蹙眉道:

“堂堂藩王世子,跑去洗野澡,让人瞧见了还不得笑话死,以后不许这样了。别的不说,着凉了怎么办……”

“知道啦……”

许不令脸上少有的显出几分挫败感。他天生神力筋骨强韧,走外家路数如虎添翼,但练这种靠内劲巧劲支撑的技巧,很容易收不住力气从而用力过猛,就和老妇披甲、将军绣花一样,别扭的很。不过习武天赋在这里,约莫练个十来次,就能融会贯通了。

在屋里待了片刻,萧绮的护卫忽然跑了进来,说是吴王府派人把玉器送回来了。

许不令知道吴王肯定已经画完了舆图,恐怕很快就会动身去菩提岛寻找某样很重要的物件。当下换好了衣衫,起身来到客厅内,本以为来还玉器的会是宋玉楼或者韩先褚,却没想到坐在客厅里等待的,是一个身着文袍的中年儒生,前天在湖面上追着他打的那个……

第七十章 身世浮沉

屋檐外风雪潇潇,一袭文袍的厉寒生坐在椅子上,表情无波无澜,看着客厅外落下的雪花。

寒生寒生。

厉寒生这个名字,如今让无数狼卫和江湖人闻风丧胆,但父母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因为穷苦人家不讲究,冬天生的就叫寒生了。

等待许不令出来的短暂闲暇,厉寒生看着外面的雪花,回想起了这四十年来的过往。

生平第一次看见下雪,还是在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家徒四壁、食不果腹,父母简衣缩食,送他去了小县城里唯一一所私塾,在那个大雪天,坐在私塾里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记住了夫子的一句话: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意思很简单,只要用心读书,就能吃饱饭,住上不透风的房子。

厉寒生不算聪明伶俐,但很刻苦,年纪轻轻过了县试、院试,考上了秀才,在十里八乡也算小有名气,只可惜一场饥荒下来,便只剩下了一个秀才身份,身旁再无他物。

第二次下雪,便到了长安城的孙家铺子。

当时他不满二十,一次又一次的等待来年春闱,然后落榜从头再来。

带来了盘缠一干二净,字画卖不出去,坐在青石小巷里快要饿死的时候,一个中年汉子挑着两缸酒路过,说了一句:

“去铺子里暖和暖和?”

他当时一身书生气,回了一句:“饿死不吃嗟来之食,渴死不饮盗泉之水。”

那掌柜子就骂了他一句:“谁他娘白给你,欠人情要还的。”

之后他就成了孙家铺子里的店伙计,白天卖酒晚上读书,科举还是不中,欠的人情反倒越来越多了,不过好在没有饿死街头。

后来的日子过得很快,佳人相伴,游戏人间,结婚生女,阖家美满……

然后不知怎么的,又到了一个大雪天,他站在一座小坟前,后面是化为废墟的山寨。

他又孤零零的只剩下一个人,便如同第一次背着包裹踏上进京的路途一样,前途缥缈无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