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广州佬,过几天要来和我相亲,陪我一道去看热闹吧。”
刘妈正端茶上来,见她一身男人打扮,心中稀奇,不免多看了两眼,又听她把相亲的事挂在嘴上,半点害臊也无,一边退出去,一边啧啧称奇。
尹芝毫无兴趣,立时要推辞了,佟少俊却抢着道:“我这次打算先答应了。”
她这么一讲倒让人好奇起来:“可你不是还没见过人,就这么定下了?”
“照片还是看过的……当然是没有真打算嫁给他,一来我恶名在外,他不一定看得上我,我偏和爹娘说非他不嫁,两相僵持着,将来家里也不能再拿注销支票簿子作威胁。二来陈季棠失踪了么,这个胡东南恐怕要去东北顶替,所以他就算眼瞎要娶我,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真是好算计。
尹芝吃了一惊,难以想象佟少俊穿嫁衣的样子,可听到东北二字,不由得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心中也在犹豫,只道:“这种事不是该让你母亲,或者家里的姐妹陪你去么?”
“不要她们,她们定要我打扮成闺秀模样,搞不巧被他瞧上了,我偏要这样子去,这么一点小忙也不肯帮我?”
“你们约在什么地方了?” 尹芝也有私心,终于松了口,这位胡将军是要去东北的,或者将来能早点有陈季棠的消息。
佟少俊约的地方是茶楼,一楼的大堂里有个年轻女人唱着评弹,台下一班老少听得如痴如醉。
尹芝一到,伙计便将她引到二楼雅间了,推开门,里面还没有人,她脚步顿了顿:“我在楼下坐一会儿,等人到齐了再入座。”
“佟小姐打了电话来,说会晚个几分钟,小姐先坐吧,楼下的人总是杂乱些,冒犯了小姐我们不好交代,先开着门,您有什么事吩咐,小的就在外面。”
那伙计陪着笑,又叫了茶壶来,往桌上的一只盖碗里沏了水,见尹芝没再坚持暗自松了口气,
片刻后有人敲门进来,却不是佟少俊。
经晚颐挺着肚子,帽子上垂下黑面纱,上面嵌着粒墨绿的珍珠坠子,压不住风的时候,便成了颗浓妆里沁出来的眼泪。
“尹小姐,你别怪少俊,若是不请她帮忙,我怕是轻易见不了你的面。”
她原先答应盛怀初澄清,要等回了南京,由他陪着在电话里和尹芝讲,如今改了主意单独来见,其中费了不少周折。
先以胎象不稳为由,滞在上海,又托请了佟少俊,保证不会伤尹芝一根汗毛。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签下来,看管她的人手也日渐松了,一个去医院的由头便能勉强打发了。
“盛太太,要见我是有什么事?” 尹芝不敢看她,耳朵里嗡嗡地响,不是琵琶声刺耳,是自己心虚罢了。
经晚颐听着她的称呼,自嘲似地笑了,跨进门来:“也就是有一件事要与你讲,想必怀初已经知会过你了,不会叫你太意外吧。”
茶壶又来沏了茶,出去的时候将门关严,知道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经晚颐见她不说话,坐在她对面,退下帽子,粉黛未施,脸色蜡黄,眼睛肿得厉害。
“这幅模样,让你见笑了……我到底年纪大些,生儿育女要比你这样的年轻姑娘辛苦,样子自然也难看。”
“盛太太……” 尹芝也想不出能说什么,声如蚊呐地又称呼了一声,仿佛要撇清什么。
“这句盛太太,将来该我叫你了吧,他要和我离婚,没告诉过你么?”
“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我是外人,怎么会知道。” 尹芝张口,声音已哑了,如果这会儿真成了哑巴也好。
“你不是外人……” 经晚颐的平静得叫人害怕,偏偏讲的都是实情:“他和我离婚,就是为了要娶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