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那一日是正月十五,是新皇登基逢元宵佳节的好日子,宫里喜气洋洋。御膳房送了汤圆到各宫,那一会儿她坐在暖炉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碗中雪白软糯的汤圆。
往日她最爱吃甜食,可自打他辞官归家后,便恹恹地什么也吃不下。
这时候小德子回了宫,也不顾鼻子还冻得淌着水就匆匆进了殿,被月若嗔骂了一声“没个见主子的样子”也不见拾掇,颤颤巍巍地径直跪到了她的脚边,哆嗦着却不说话。
她以为小德子在外面冻着了,进殿中一热便昏了脑袋,便同月若道:“还怪他做什么?快拿个汤婆子来给他暖着。”
月若应了声,小德子却抬了头,冻得发紫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殿下,祁太医他、他......”
小德子是长明宫里最机灵的,慌张到如此地步的情况少有。但这些时日里她经历的事太多了,这会儿心里并不太惊慌,只蹙了眉耐着心问。
“怎么了?好好说话。”
小德子啜泣道:“殿下......奴才怕您受不住。”
她捧着玉碗的手一僵,面色沉了下来。
“有什么便说什么,他辞官回家本宫都受住了,还能有什么受不住的?他回去娶妻了?”
小德子重重地在锦毯上叩了头。
“不、不是,殿下,祁太医他跳河自尽了!”
手中的玉碗同玉勺在清脆的相碰声中落了下来,温热的汤水洒到了她月白织金的裙上,身旁的几个宫女赶忙来替她擦拭。
她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脑袋天旋地转似的晕了一阵,紧盯着小德子一字一字道:“说清楚。”
“祁太医的邻里街坊说、说,祁太医自打回了家中后便郁郁寡欢,想是对先帝爷仍愧疚万分,一时想不开就殉、殉主了......”
小德子的说话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轻得同蚊子叫一般了。
她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小德子担忧地望着她,她腰肢挺直地坐着,垂着南珠流苏的步摇丝毫未动。她不知自己是怎样发出的声音,那声音缥缈而又空灵,像她想象之中西天诸神佛讲经时的庄严宝声。
“打捞上人了吗?”
小德子垂下头:“钱塘江汇入东海,官、官府没捞上人,说是被、被冲到海里去了。”
她怔怔看着小德子,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晕了过去。
殿里瞬间乱作一团。
“殿下!殿下!”
后来开了春,是个暖春。
御花园的花木一茬接一茬地开花,久久不散的花香飘逸到皇宫各处。人人皆说今年是个好年,可她偏偏在这样生机勃勃的春天里重重地病了一场,这一病足足有三个月。
一日她躺在殿外的摇椅上晒太阳,身上盖着狐绒毯,眯着眼睛什么也不想。
宫人送了些花木盆栽来,永嘉看着他们忙碌,不知何时半梦半醒睡了过去,再被一股浓烈的桃花香唤醒。
月若摘了三五枝桃花,捧着瓷瓶让她看好不好,好的话便摆进殿里。
永嘉将手从雪白的狐绒毯中伸出来,轻抚上粉中夹着红丝的桃花。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病着病着,她后来想通了。
捞不上人总比捞得上人要好一些,冲到了海里可能是官府怠于做事的托词,说不定祁隐只是想摆脱罪臣的身份,换一个名姓换一种活法。因为他从前和她说过,比起当太医,还是在乡野间行医治病好些。
她问他为什么,他笑了笑,说:“清净。”
她能理解他。
后来钱塘百姓在岸边立了一处碑,上面书着他的生平。她曾让人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