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怕自己吓到小孩似的，刻意舒缓了眉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明明是那么大的风雪，那么冷的严冬，苍梧却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像是到了春日。

他闻着扶寒身上清淡的梅花香气，怔怔地点了头。

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稚嫩小孩的苍梧摸了摸身侧人的脸颊，又单指卷起扶寒鬓角处的长发，若有所思。

扶寒睡得很不安稳，一直紧锁着眉头，之前刚被抓回来时也是如此。

也是，他成为天道已经太久了，神明并没有休憩这一说，大概已经忘记正常睡觉是什么感觉了吧。

或许是这难得的脆弱，再加上扶寒通红的眼眶，让苍梧在这段时间内第一次心软。他将扶寒那散落满床的金色长发一点点收起，绾成以前扶寒仙尊最常梳的模样。

“把头发染回黑色吧。”他说。

一直装睡的扶寒在此时睁开双眼，跟个刺猬似的想说点反击性的话语，却立刻想起前面发生的种种，所有话就只能被憋回肚子里，下意识将被子往上拉了些，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狼狈。

苍梧却轻笑一声，将他整个人都搂入自己怀中，轻声细语感叹道：“学乖了啊……”

苍梧的体温比常人低一些，但受血契的影响，扶寒只有在苍梧怀里才能感受到温暖和安定，此时有些舒服地眯了眯眼。

难得的静谧倒是保持了一会，半晌后苍梧轻拍着他的肩膀，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弃自己身为人类的情感的？”

这个问题乍一听十分莫名其妙，扶寒也有些诧异：“什么？”

见他这个反应，血契也告诉他他没说谎，苍梧也大抵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愣神了一瞬，随后像是嘲弄自己一般嗤笑了一声，道：“这样啊。”

扶寒仙尊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他勤奋刻苦，待人和善，天赋异禀。他好像是传说中才存在的那种人物，哪怕是做出了他人一生都不可能达成的成就，他也依旧不骄不躁。

对他人，他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扶寒仙尊，而对苍梧，他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而他具体是从哪一刻开始转变的，苍梧大抵能猜到一些。扶寒在大乘期末期已经停滞了许久，在苍梧能够照顾自己后，扶寒便开始整日整日地闭关。而每一次闭关出来，苍梧都觉得扶寒变了些。

人人都对扶寒仙尊寄予厚望，觉得他能够彻底改变修仙界无人飞升的处境。

他必须够强，他不能犯错，他要知晓万物。

没人知道他最终是怎么挺过来的，他的朋友也好，他唯一的弟子也罢，好像从他下定决心要飞升成神起，就再也没有谁能靠近他了。

某一天晚上，扶寒闭关出来。他身上只披了薄薄一件单衣，走进了苍梧的房间。

当时的苍梧正在晚修，他扬起剑，银色的剑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练得太投入，以至于没有发现扶寒的到来。

扶寒就这样怔怔看了他许久，他们已经太久没见面了，上一次见面时，苍梧还不到他的胸口，现在居然已经和他一般高了。

他并没有叫住苍梧，而是给他留下了一张信纸，上面只写了寥寥二字。

勿念。

第二日，扶寒仙尊飞升，登上天道神位的宝座。

苍梧等了很久，他加倍努力练习功法，闲暇时间则会去后山采摘一朵扶寒喜欢的花束留在房间，期待扶寒回来时看到它能开心些。

可惜他等来的只有来自天道神君的命令，要将他逐出师门，放逐北域冰原。

现在想来，最后他留下的那两字，大概是扶寒对自己养大的小孩最后的那点不舍与留恋。

他用全部身为人的情感去换取天道神位。从成神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