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连林府最破落的柴房都比不上,往后却是林青玉和兄长的栖身之所。
林青玉强忍悲切,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腐朽的木门,可在见到卧床的兄长时双目仍旧痛得一闭。
一眼能望到底的茅草屋内,只见冷硬的木床板上躺着个修长的青年,那青年散着发,身上的血污已经清理过,亦换了衫,可所受伤势过重,青衫复有鲜血胶着,将浅色木板染出血迹,林青玉呼吸不畅,挪动着铅一般的腿走过去,看见兄长苍白如瓷的脸。
林景云见到他,长卷的睫微颤,骤然看向跟随林青玉进屋的楚衍。
楚衍与他对视,面沉如水,久不言。
“哥,” 林青玉哽咽唤道,他想握兄长的手,可那十指重伤未愈,碰也碰不得,他只得改而跪地攥住兄长染血的衣角,眷恋地注视着林景云,坚决道,“我不要离开你。”
到了此刻,林青玉再是愚笨也明白了兄长的用心竟是要独自承受这苦难,直至长眠在这破落的茅草屋中。
一想到可能与林景云阴阳两隔,林青玉便被滔天的恐惧淹没。
他死,也要与兄长死在同一个地方。
楚衍深深看着跪在床边的林青玉,仅是几日,林青玉身量便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可以吹跑,倘若他强行带林青玉上京,怕是美玉再难全。
“京城多变故,青玉执意留下,恕我未能允诺。” 楚衍看向林景云,在这瞬间,他竟嫉妒起林景云来,有林青玉的生死相随,这世间又有何足以畏惧?
林景云既为失而复得而欣喜,又为前路漫漫而忧心,可林青玉就在眼前,他别无所求,“多谢。”
春末夏初,天气微凉。
林青玉将楚衍送出街头,他二人一言不发并肩走着,可路总会有走尽之时。
“青玉,” 楚衍停下脚步,垂眸看林青玉消瘦的脸颊,目光灼灼,似要将眼前人刻入心底,他努力露出个笑来,如同在起司院那般,道,“散学时,你便是这样送我的。”
林青玉抬起头,楚衍的笑容僵硬,哪还有往日的清朗?
他喃喃说,“不是从前了。”
楚衍的笑愈发冷硬,他沉默半晌,终究难以自抑,伸手搂住了林青玉,未等林青玉挣扎,他抢先道,“经此一别,再难相见,往事幕幕,永记我心。”
林青玉鼻尖猝然一酸,强忍住发热的眼,到底没有伸手推拒。
他曾真心爱慕楚衍,哪怕到了当下,他亦无法坦荡地说一句放下过去,可世事弄人,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之人,总有分道扬镳之时。
楚衍收紧了双臂,却不敢眷恋这最后一刻的温情,他松开林青玉,从沈龄手中接过鼓鼓囊囊的钱袋,塞到林青玉手中,“你兄长伤势严重,这些银钱杯水车薪,但能解你燃眉之急。”
林青玉很想有骨气地把钱袋塞回去,可他已不是昔日风光的林家小少爷,如今身无分文住茅屋,将要面对的是他从未踏足过的贫苦人生,他做不到放弃这些钱财,只是呆滞地颔首,“谢谢。”
楚衍注目许久,眼里暗涌百般情绪,终拂袖而去。
马蹄哒哒哒踩在青石板上,林青玉站在街头,半晌才敢抬头看远离的马车,神情似被抛下的孩童找不到归家的路,无助且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