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容貌似乎也并不是他自己的。

柳重月摸了摸脸,只觉得指腹触感冰凉而无机质,如同触摸着一尊瓷器。

他记得自己已经死去,甚至连魂魄都将要散去,竟是又让他借物还魂了。

他扶着棺材边想起身,身下却像是被什么法咒禁锢,难以活动。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

柳重月茫然了一瞬,正待深思,佛堂外忽然传来几道话音。

“时辰到了,将新娘抬上轿吧。”

“得再快一些,先城主似乎要发怒。”

脚步声越发近了,柳重月忙躺回去,阖上眼,安心装尸体。

“新娘的盖头呢?”

“昨日李裁缝说未做好,方才已经送来了。”

“快给新娘盖上。”

柳重月便感到自己被人小心扶起,头顶落上盖头,遮掉了大半的光。

棺材摇摇晃晃被抬起,路过佛堂门口时,他听到昨夜那几个少年的说话声:“师兄,他们好像看不到我们。”

“这里是幻境,自然是看不到的。”

柳重月心道也是,幻境幻境,皆为虚幻,甚至可能已是发生过的事,他们幻境外的人自然无法与幻境交流。

棺材抬出去挺远,他又忽然想起件事。

他既然也是幻境中的人,为什么也能看见那几个少年?

柳重月视线微微转了转,入目一片红晕,只能透过红盖头看到一点点模糊的光影,和攒动的人头。

或许是借物还魂,附着在了幻境内的物品身上,才会出现这样的错漏。

也不知晓那几个少年可曾发现什么不对。

死亡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七七四十九日的洗魂之刑和被匕首洞穿心口的痛楚仿佛还发生在昨日。

柳重月不清楚如今距离自己死亡已过去了多久,似乎不是很久,又似乎很久。

最起码昨夜见到的那几个少年身上所着衣物并不算熟悉,却也不是全然陌生。

柳重月思索片刻,棺材忽然被人放到地上,剧烈的颠簸让他骤然回神。

他眯着眼睛透过盖头观察外头,入目却一片漆黑,只能瞧见两只烛火在轻轻跳动。

这身体乃瓷器所致,虽施了法术,面皮带着近似凡人的柔软,但行动起来终归不便,总是一停一顿。

他想要转一转头都觉困难,只能僵硬地转着眼睛。

此处似乎是祠堂。

也可能不是祠堂。

视线模糊,瞧不清楚。

柳重月听到人群已尽数退去,木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周遭陷入寂静,柳重月又等了片刻,这才慢吞吞撩了盖头,坐起身来。

两支烛火点在祭台两侧,台间放着一尊金像,雕琢精细,容貌清晰,是一男人的形象。

金像双眼紧闭,唇角带笑,一副平和慈祥之态。

这兴许就是那所谓的先城主了。

柳重月大致了解了情况,又垂眼琢磨自己如今的这具身体。

瓷器,死物。

他试图放出灵力,内府空荡,什么都没有。

柳重月便叹了口气,在自己腿上找到了一张简单的符纸,轻松将其揭下。

他两只捏着符纸,来回打量了片刻。

似乎是什么定身符,像是仙道修士所做,不是凡人惯常使用的符。

以瓷偶做新娘用以祭祀,大约是仙道告知此城中百姓的。

柳重月慢慢站起身,从棺中出来,驱使着僵硬的身体往前走了两步。

嫁衣衣袖间缝着一串铃铛,脖颈上也挂着璎珞,行动来叮铃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