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盯着镜子说:“都怪梁sir太心急,口供没给我录完就走了,我还没交出物证,也能理解,你们三位老人家,随便缉拿一位归案,滥用职权小小处分,功过相抵不止,升迁更在后头。”
“你有什么物证!?”张展国慌张问着,下一秒又觉得自己慌不择路,钟业怎么可能告诉他。
如果钟业有物证,再给出有力口供的话,他即是死路一条。
然而,就在他颓然低下头的一瞬间,他眼神一亮,又猛然抬起头,试探道:“你刚才说......还没交出物证?”
“严格来说,你还不算是嫌疑犯。”钟业说,“我同你聊闲天,和梁sir同你的对话,是两种性质,一旦错过机会,你没有弯可以转。”
张展国愣住,两行泪悄然滑下,滴答,滴答,砸在他颤抖的掌心中。
时机已到,钟业开始施加压力,说:“你现在自首协助破案,成为污点证人,余生,还有机会面对面见到你的老婆女儿。”
钟业可以搬出更具吸引力的字眼,减少刑期,重获自由,但对张展国而言,最重要的,是他的亲人,他的家。
泽衡已经不在,家中再少了他一个顶梁柱,而责任宛如雪崩般坍塌,他既担心谭秀芝的身体受不住,也心疼张嘉妍要一夜间长大,让张泽衡去世后仍漂泊在外,他更觉愧疚。
钟业挑起张展国种种亏欠感,使得他忽略其他选择,义无反顾地配合,只为一线生机。
张展国抬头看钟业,好奇问:“你会读心吗?”
钟业转头,盯着镜中的自己,笑说:“我识看相。”
与其说懂张展国,更不如说,钟业懂自己。
张展国绝望地笑了几声,又说:“你们想得到从我入手,陈广生是什么人,他会想不到?”
张泽衡从天霞暴露得到启发,提醒父亲不要留下任何违法的交易记录,以免被抓到把柄。
因此,不是张展国死鸡撑饭盖,还想着留一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张展国无奈地说:“你信不信都好,我手上真的没有证据,连我自己的都没有。”
“你没有,张泽衡却准备好了。”钟业的手肘放在桌上,十指微交叉像是祈祷的手势,贴在下巴前,缓缓朝张展国靠近,问道,“他书房的保险柜密码,你知道吗?”
张展国笑着摇头,“你也太小看泽衡,我儿子防备心极重,不可能自露马脚。”
钟业轻笑,说:“仇恨的力量,远大于你的想象。”
恨如此,爱亦如此,强大到你能盲目地漠视一切,执迷不悟。
太平洋的另一方,北美洲的东海岸,早上九点,季语被一阵尖锐的刮擦声吵醒,她想捂着耳朵继续睡,却又听到平稳的女声,像新闻播报。
音量逐渐增大,逼得她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然后撑着迷离的睡眼,不情愿地起身,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感受冷空气,唤醒沉重的意识。
还以为是楼下传来的噪音,直到她走出房间,看见餐桌前坐着的陌生女人,亚洲人面孔,利落的低马尾,白丝绸衬衣黑色阔腿裤,正悠闲地喝着橙汁,咬下酥脆面包的一角。
季语顺着她的视线看,电视里果然播放着早间新闻,只看得到金发女主播的脖子以上,下半部分被另一个身材圆润,穿着白围裙的拉丁裔女人挡着。
管家Marta弯下腰,在电视前调节着音量,直起身的时候,看到了愣愣站在房门前的季语,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英语,满嘴的颤音,应该是西班牙语。
季语完全听不懂,茫然地看着Marta指手画脚。这时,餐桌前的女人扭头看着季语,翻译道:“她说很抱歉把你吵醒,还问你要咖啡还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