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大病初愈一样,穿着?松散的大袖罗衫,领口斜斜敞着?,不像藩王,像是竹林里狂饮烂醉的隐士。一片一片的红叶从?头顶打着?旋落下,挂在?他的肩上发上。
一件大氅唰地就?砸在?他身上,第五翳笑起来?,并不怎么躲,一身红叶被银青色的大氅砸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裴清秋抱着?手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你……穿,穿成这个样子,又,又病……”
“是,阿秋体贴,我知错了。”他坐起来?,看着?她有些?忧心似地坐在?她身边。抱着?手炉的手反而比他更冷一点,第五翳攥着?她的手,那一对望不清楚神色的眼对着?她:“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嗯。你,你……”她迟疑地说,“你真要……走??”
第五翳笑笑,又仰回去了:“阿秋要去京畿,我怎么能留在?这里呢?”
那些?柔顺的,规行矩步的妇人们要是听到丈夫这样说,或许会掩口微笑起来?。看看他心中多么有我的分量呀,他久不回京了,却为着?我在?路上孤单陪我。裴清秋却垂了眼,笑也不曾笑一下。
“那,那……”她说话急起来?,卡得就?更厉害,第五翳捋一捋她的手背,把掌心翻过来?。她就?在?他手心里写,一边写一边说,话总算流畅了,“那你,去了京畿,这里的兵,兵怎么办?”
“有岳丈大人在?,”他说,“必不会出事的。”
裴清秋的眉头蹙着?,她担心的就?是这件事。第五翳的身份回京是危险的,原本他在?封地上,朝廷忌惮着?地方有变,还不敢拿他怎样,如今他离开封地去京畿,就?是鱼肉上了案板,给他一杯毒酒他也是挣扎不得的。
她信阿父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他是纵容得几?乎护短的。
就?算为了自己,阿父也不能让自己丈夫被鸩杀。
但?这次一旦离开封地,这里的兵权就?彻底交出去了,以后不要说拿回来?,就?是再回到从?州都不是易事。
他原本没必要走?的。
第五翳转过脸去,似乎在?认真分辨酥山上有什么东西,半晌终于成功拿下来?一枚葡萄。“等到了京畿,”他仔细地剥了递给她,“我就?好好休养一阵子,再不让阿秋为我多病伤神。其实封地要不要也无?妨,我被娇纵惯了,此后做个富家翁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连累阿秋了,跟了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人。”
“不,不是,不是没出息,不是……”
她磕磕绊绊地说着?接过葡萄,第五翳把脸转过去,转向满院子的红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队很快就?出发了。
虽然是王驾北行,但?没打符合藩王的仪仗,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说是去京畿小住,其实就?是去避乱的。
饶是如此,布置精致的马车还是列了长队,有淡淡的香气从?摇晃的车帘中传出殿下大病初愈,不宜用重香,故而车内的靠枕都是用艾草混着?晒干的其他香草絮的,平人燥气,安人心神。
两边的道提前?清过,马稳稳地走?,车夫小心地拉着?辔头不叫它?颠簸。乳母温声安慰着?两位小世子。“不走?多久,不走?多久呀小殿下,要不了十天,咱们就?到京城去啦,京城是个好地方呀,有琉璃铺的瓦,金子银子和彩绢掐的花儿,不开口就?能说话的艺人……”
乳母的安慰停下了,这条平坦的路忽然断了。
那些?士兵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道路尽头,密密匝匝,身上的甲胄反射着?太阳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车夫手里的马惊了惊,下意识左右甩头,又被紧紧拉住。拉着?马的车夫也惊了惊,下意识就?要喊有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