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纪堂已经死了,但嬴鸦鸦没有死。
她不掉眼泪,但他不信她的心不滴血,他不信她就能任凭这?件事揭过去?,仰头对着那个和?她没有一点血缘的女人再叫阿姊。
且看吧,且看吧。
嬴寒山是下午过来的。
裴纪堂的书房还没收拾完。文书什?么的是搬出去?了,日常用的砚台笔架,灯烛书籍还留在原处。她进去?时嬴鸦鸦就站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就站着,对着窗框发愣,好像那里有什?么一样。
嬴寒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没看到别的,只看到熏炉旁边摆着一个青瓷小盂,很适合在里面种点水生花草。
“鸦鸦。”她叫她,发愣的少女转过脸来,对她露出一个笑脸。
阿姊。她说。
“你怎么出来了?”嬴寒山走到她旁边,“医生不是说你再歇两天吗?”
“没事啦,”嬴鸦鸦轻快地?说,“今天还有得忙呢,我怎么忍心看阿姊忙前忙后,自己躲懒呀?”
嬴寒山不说话了,她的眼光在嬴鸦鸦眉头上轻轻一触,忽而?像是有些心虚一样垂落下去?。嬴鸦鸦浑然不觉似的,蹦蹦跳跳地?走到书桌边,把上面的毛笔拿下来,找了一块包东西用的皮子包起?来。
“还好。”她说,“这?屋里东西并不多,不怎么用收拾。”
“我今天没干多少别的事情,”她又说,“就是算了算抚恤的钱。有几个不想干了的,遣散的钱也得给呀,我觉得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不用强留,阿姊觉得是吗。”
“朝廷肯定吓懵了,”她还说,“要不是该歇一阵子,不能冒进,真想把从州打下来。”
说到这?里,嬴鸦鸦小碎步过来,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阿姊,真的,我觉得你是时候称王了。”
嬴寒山没说话,她转过脸来,一眨不眨地?望着这?小鸟儿的眼睛。那双冷漠的,坚毅的,毫无动摇的金瞳里泛上了痛苦,她就这?么细细地?用眼神摹着她的眉,她的眼,一直到嬴鸦鸦稍微低下头去?。
“我收拾完了,原本就是来这?里找笔和?镇纸的,”她说,“我先告退了,阿姊。”
“鸦鸦……”
嬴寒山稍微抬了抬手?,但什?么也没有说。
人假笑的时候,眼睛是大睁着的。以往鸦鸦笑的时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睁着眼。
夜落下了。
雪就下了昨天一晚,到午间已经化得差不多,现在除了些阴凉地?方与?屋顶树顶,其余都不见雪的影子,只有些泥泞还糊在地?上没干。
停灵的堂前没什?么人,只有些踩得散乱的脚印子,在香灰上格外显眼。好像有一群黑脚的鬼长长久久地?站在这?,抻着脖子向里张望,想看看棺材里的那个人是不是真死了。
祭拜的人已经散去?,也没有守卫在这?里何必守卫一个死人?他活着的时候尚且不能抵挡什?么,死后又能奈尘世如何?尘世又能奈他如何?
在这?寂静混沌的夜色里,有一团白色靠近了。
那似是一团雪化成的精灵,似是什?么鬼魅什?么狐妖,她身上的衣服是白的,不曾披麻,但看得出是丧服。
古怪的是那白衣上却有很艳丽的一张脸,像是在绢上揉碎牡丹,在雪上溅开血。
嬴鸦鸦重新梳理过头发,簪着珊瑚和?玛瑙的攒珠步摇,用黛青色仔仔细细画了眉毛,又涂过口脂。那张不装饰时有些少女稚气的脸忽然变了,它?沉静,艳丽,高贵,适合在重重华盖与?黄金下抬起?下颌,适合注视着白玉阶的最后一阶。
那一次濒死凝固了她的时间,也阻断了她继续成长的可能。其实她的脸不那么十分柔和?,它?有一些锐利高傲的线条,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