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床头的灯里还有小半盏灯油,灯光昏暗,火焰像是一朵半死的花苞。她坐着,愣愣地看着灯,突然字正腔圆地爆了句粗口。
*!我被狐狸开泥头车创了!
这一声响亮的动静引起了谁的注意,门边响了响,一颗小脑袋就?探了进来,嬴鸦鸦扒拉着门框:“阿姊醒了吗?”
“醒了,你怎么在门外?”
“城中有人作乱,”她说,“我想?来禀告阿姊,又?看阿姊睡了,正在踌躇,阿姊就?醒来了。”
嬴寒山立刻就?翻身跳下?床:“啊?谁作乱?怎么不喊我起来?”
那颗脑袋歪了歪:“阿姊再睡会也成。”
“因为根本就?没乱起来啊。”
老?话说得好?,知耻而后勇。
就?算特别没有羞耻心的,在上司亲自抓奸商并在你的辖区丢了钱包之?后,也应该知道羞耻了。就?算不知道,那至少应该为自己的铁饭碗担忧一下?吧?工作出了这么大个篓子,你小子想?干不想?干了?
城管大队是份好?工作,大家明显都想?干,所以这几天城里的这些?市吏就?像打了鸡血。
第一个天孤行商被拖拽着扔到街上时,市吏们就?抄起了武器,拿出了火把和刁斗。一般他们不会这么热衷于?大晚上上工,但今时不同往日。
城里好?像要出大乱子了!
管住了就?是有功,大家一起喝酒吃肉领赏,没管住就?是大过,上上下?下?一起脱了这身皮去扫街吧。手里还拎着财物,握着带血刀子的那群乱匪,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这群红了眼?的官差。
跑啊!天孤人虽然有几个带刀的,但是人少又?没防备,官差可不一样啊!反应过来不对的人扭头就?跑,腿脚利索的几个蹬踏上了墙逃进夜色,腿脚慢的就?被按在地上左右开弓来了俩大耳刮。
“贼皮子!”抽耳刮子的还要骂上一句,“瞎了你的狗眼?敢在你爷的地上行凶!”
被抽耳光的歪歪嘴,居然也有话委屈:“官爷!”
“咱抢的不是人,杀的不是人,您不能拿我啊!”
天孤人是人吗?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
在臧州街上找十?个人问这个问题,十?个人都会露出挤眉弄眼?的怪相来。嗯……怎么不算人呢?他们也会说点中原话,也穿着衣服用两条腿走?路,还会拿钱和我们做生意呢!
但真的算人吗?
要是有一个天孤人奄奄一息地倒在路口,那多半没有人会去救,或者替他喊官府。看着街上的天孤人被抢劫,屋子里的人要么放下?窗板念一句佛,要么干脆趴在窗边举着灯兴致勃勃地看。
他们彼此间说话像是牲口叫唤一样,身上穿着和中原不同的毛皮衣服,在北方?这些?人会骑着马踏破村落,屠杀里面的村民听说他们是草原上的野兽和人生出来的,这种东西难道算人吗?
这帮作乱的匪徒就?是用这个当他们的道理的。
他们不是真的地痞流氓,这些?人中甚至有几个是真的行商,他们都有身份证明,都是堂堂正正进的城,没有城门官渎职。但在进城之?前,有人游说过他们。
每一个人收到的游说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的是很偏门且多年未见的远房亲戚,有的是突然请了自己一桌酒的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有的是仿佛做过生意的客商……但游说的内容很一致。
去发个财吧?
就?像打猎一样容易,在林子里追上一头野猪,用箭射它,用刀子砍它,然后剥皮取肉,下?山卖个好?价钱。他们可以这么对待来这里的天孤人,找个合适的时候趁着夜色抢一笔,敢反抗的就?捅死丢在巷子里,反正官府是不会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