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轻轻哦了一声:“不可惜,虽然全都?杀完更好,不过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是可以?了。陈恪……呵呵,他是会为了以?防万一全军出动的人。”
这么说着,他爽朗地?笑起来,仿佛爱怜一条猎犬一样伸手摸了摸身边灰衣文士的头,后者把头低得更低了,好像不太适应现在的主?人。
“哦……我忘了。”
笑容只在他脸上持续了很短一瞬,就缓慢消散,属于淳于顾的眼睛,属于淳于顾的笑容,那个狡狐一样的谋士随着一阵轻柔的夜风散去。当第五煜放下?手时,他已经?不再微笑。
黑暗中有许多眼睛。
它们的主?人全都?有一张难以?引人注意的面孔。男人,女人,如果仔细看他们,会发现他们身高差不多,身形差不多,仿佛只是一个符号的具象化,没有任何能辨认的个人特色,现在他们注视着长王子的眼神也差不多。
“淳于”们。
第五煜从他们中间走出来,就是那么一个表情变化的瞬间,整个人仿佛被焚去一层外壳。现在他确实很像是横遭不幸的老襄溪王了,当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投来目光时,会让人觉得自己被什么无光裂隙中的东西注视着。
他穿过下?属们,走到最?前面,并礼貌地?向一边避了一下?。
因为他关?系不错的上司跪在那里?,哦,前上司,现有血仇的仇家。
如果杜泽想逃,他绝对可以?逃,他可以?把自己的妻儿妥帖地?打包好,甚至收拾点细软再带上几个和他亲近的下?属,不沾一点血腥地?逃走。
如果他不逃毕竟丢下?一城的人逃跑可能会引来某位杀生道女修的怒火,他也可以?从容地?一边抵抗一边后退,让来犯的敌军把时间花在劫掠和屠杀上,至少这样他也有挺大?可能活。
但他选了第三条路,他带剩下?的守军在城内重新封了一道防线,用性?命。
杜泽是个什么样的人来着?
其实这个人不太让人印象深刻。他就是那种中年?小吏,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不大?的官,当上沉州司马就已经?能惊掉人下?巴。
他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政治理想,也没有那种不受人干扰反而?能干扰别人的思想。他有些勇武,来自身体里?半边的白门血,有些智慧,来自小时候摸爬滚打的经?验和在淡河这个小地?方?蹉跎的这些年?。
没了,就这么个人而?已。
他低着头,脸色苍白,嘴唇绀紫,淳于里?有人下?刀下?错了地?方?,他的一边肺被刺穿了。
杜泽很缓慢地?呼吸着,并不咳嗽,也并不挣扎,有细微的血沫反上来,从他的嘴角和鼻腔流出来,把他的前襟染得星星点点。
比起肺上的伤,其他地?方?反而?更轻了,至少不致命。他的右手被竖着砍去了一半,只剩下?三根手指,腿骨被折断,否则刚刚他应该是走过来而?不是被拖过来。
路上有一道暗红的血色,好像一把滴血的犁刚刚被拖过。
第五煜很有耐心地?俯瞰着他,脸上没有残忍或者戏耍猎物的趣味。他只有一点约等于无的好奇,似乎在等杜泽说点什么。
杜泽的呼吸开始急促,他好像是被一口血呛到了,掺杂着内脏碎块的黑红色液体被咳出来,落到地?上,一直有些放空的眼睛开始聚焦。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人,第五煜配合地?弯腰,方?便他看清。
“我即为襄溪王的长子,第五煜。”他说。
“哦。”杜泽说。
没有震惊,没有痛恨,没有怒火,这个淡河故吏平淡地?应了。
第五煜确定杜泽现在还没有因为濒死而?头脑不转,他用这个单字回答是因为他的答案只有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