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竹林也是士德明附庸风雅的产物,园子里栽的都是紫竹,新生的竹子青底紫斑,像是带着皮色的玉一样莹润,林间?开了条小道,向着中央一个临池的小亭子延伸过?去。竹子挺好,亭子也挺好,不好的是这样特别容易让空中飞来飞去的那?些嗡嗡的小生灵找到一个小地方,孵出一堆和它们一样的小东西来。
于是这里就?成了烧艾草最重点的区域之一。
竹子也是植物,也会有干燥的枯枝败叶,烧艾草必须找一个小盆或者小炉来,在里面慢慢烧,还要有人专门盯着防止引起火灾。这是个躲闲的差事,又有艾草熏着不怕蚊子咬,很受裴纪堂身边人的欢迎,故而常常有些冗员,一个人能干的事情,往往凑起来两个人。
那?是两个烧艾草的仆役在谈话?。
“能长久不?”一个小声地问。
这之后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可能是回话?的那?个人在东张西望,他没有看到别人,也没有看到竹林另一侧的裴纪堂,于是放心地答话?了,
“长久自然是可以长久的,只是不知道跟着谁长久就?是了。我?军中的大兄对我?说,现在营里颇有些说法。咱们这位刺史是心善的,但是忒心善了些。连下两城不错,但哪一座城也不是打?下来的,城拿下来之后也没什么战获。隔壁那?位大将军手下,就?算是平头兵,熬过?几场仗也能升一升呢,也有了些余财呢。”
“所以怎么着?”那?个最先发话?的人低声问。
“所以有些人说,不跟着刺史,能去跟着嬴大将军就?好了。”
两个人一时没有说话?,只有火盆里轻微的燃烧声传来,夜色渐渐深了,好像有影子从小池中爬了上来,渐渐洇开在天幕上。那?两个火盆旁边的人又开始说话?了:“这说得容易,但这兵已经分了两路,如何能去跟嬴大将军?”
“你且看吧,有的是办法。一朝一夕没有,以后也会有的,咱们做不了主,但想跟嬴大将军的人多了,他们就?推着主公去做主了。”
黑暗中传来轻柔的沙沙声。这两个人闭上嘴抬头向着沙沙声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没什么东西,大概只是风把树叶吹得直响。
那?里好像并?没有一个人悄悄地离开。
房间?里点起了一盏如豆的灯火。
其实士德明留下了更好的灯,被放置在房间?一角的雁衔穗铜灯,弯曲脖颈的大雁口中叼着半支连盏灯样连在一起的灯枝,很适合在宴饮的时候拿出来点燃,让屋中温暖又光明。
桌上摆放着白?釉的小莲瓣座灯台,也玲珑可爱。
但他仍旧点着随军的那?一盏小小的油灯,灯光昏黄,照得他的脸也有些模糊。裴纪堂慢慢地把手里的什么东西揉了,放进灯盏里点燃,那?一小团纸就?变成了一小团炭,脏污掉灯油。他今天晚上什么也没做,没有办公,也没有去巡查。任何来访的人得到的消息都会是他已经休息了,只有少数几个他吩咐过?可以放进来的人能见到他。
他今晚不希望见到这几个人。
但他终究要见到了。
有求见的禀报传来,裴纪堂整了整衣衫,披上身边的一件外裳,让人把来者请进来。进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文吏,头发已经有些白?的样子了。他扑打?扑打?衣袖上的灰,要给裴纪堂行礼。裴纪堂立刻站起身,作势要去扶他。
“王从事,不必拜了。”他说,“坐。”
这是淡河府的旧人,曾经跟随过?裴纪堂的父亲,资历比杜泽更老?些,所以裴纪堂在这位王姓的治中从事面前也有些对长辈的尊敬。这个没有佩冠,披着一件旧大氅的年轻人含着一丝恳切的笑容注视着他,这位从事摇摇头,又站起来。
“下官站着吧,本?没有什么要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