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并不凶恶,如果他是一个像牛一样山一样的莽汉,踩着满地的尸体拖着郡守走出来,他们可能还没这么害怕,可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温和极了,沉静极了,像是一条在血水中游动的黑蚺,低垂着头,却缓缓昂起颈子?来了。
骑兵压到眼前,包围郡守府的守军才突然意识到后背受敌,张弓的控弦士下意识调转了手?中的弓,原本站得还算规整的这百十号人陷入混乱中。“城门已破!浮泉已为我?军所据,”骑兵之中有人大喊,“尔等放下武器者不杀!”
那些拿着兵器的浮泉守军愣住了,他们望着身后涌动而来的亮色城门果真破了吗?似乎是的,远处的城门灯火通明,火光一路蜿蜒至这里。他们还有什?么资本迎战吗?就凭百十号人,被杀完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何?况郡守已经被抓住了!
……可是他们的主将不也被我?们围着吗?
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升起来就湮灭了。如果放下武器就能活下去,为什?么要拿着它呢?为了一天两顿饭只喂他们粥水,自己却吃得饱饱的郡守?为了朝廷,还是为了那位从来不管这里的王?
凭什?么要管他们!
“诸位也是职责行事,”裴纪堂心?平气和地开口了,这个满身是血的人说起话来居然是这样儒雅温柔的,“如今放下武器,仍是浮泉之民,与以前没有什?么分别。”
于是第一把弓被放在了地上。
几个眨眼间士兵们都陆陆续续地放下了武器,这时候士德明好像终于醒过神来,“不许投降!”他尖叫起来。怎么会?怎么能,输的怎么会是他?这浮泉积攒的金银,他苦心?孤诣打造出来的安乐乡,如果他们投降了,这一切不都是要拱手?让人吗?
“不许投降!”他几乎是在哀嚎了,“我?养着你们,给你们饭食,没有我?,你们一条贱命早就没在了去年冬天,你们居然投降这,这……!”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因为忽然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冰凉的,毫无愧意的目光,他们这么冷冷地注视着他,士德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什?么呢?
骑兵分割开这百十号人,来到裴纪堂身边拱卫住他,押走士德明。
现?在这位不住眨眼的刺史?终于能够腾出手?来擦一擦脸了,他小心?翼翼地揉着眼睛,四处寻找水或者帕子?擦擦脸,就在这时,一匹马缓缓地走到了他面前。
裴纪堂仰起头,看到了马上的嬴鸦鸦。
火光照着她?的脸,给她?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晕轮,她?坐在马上望着他,不像是一个文官,反而像是与她?阿姊一样的武将。
裴纪堂向她?露出一个笑来,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脸上现?在血迹斑斑,这个笑容实在有点狰狞而用?袖子?挡了一下脸。
“鸦鸦来了。”
她?跳下马来,从袖中抽出手?帕递给他:“我?必然会来的。”
可惜,让她?见到我?这副脏污的样子?。他想。
他这样染血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啊。她?想。
裴纪堂接过她?的手?帕,和她?并肩牵着马向城门的方向走过去,两个卫士已经被搀扶去医治,身边的士兵也识相地没有上来做电灯泡。“这一次浮泉……”裴纪堂擦了擦脸,试图引起话来。
可就是在这一秒,这呼吸停滞的一秒,一个躲在暗处的影子?突然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