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噙着饼的老?人满足地闭着眼睛,在如此漫长的饥饿后他终于得到了一点干净的水,一块面饼。他没有大钱含在嘴里去为自?己买路了,即使是一块面饼也已经足够。
裴纪堂在长久的沉默里等了一阵子,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伸手?去摸他的脉搏。
他张开嘴,轻轻啊了一声,慢慢站起身?。嬴鸦鸦袖着袖子,走到裴纪堂身?边。
“这?里已经是一城死人了,”她说,“老?人就?算经得起长饿,也撑不过饥饿之后的恢复。”
裴纪堂的肩膀慢慢垮下来,她面无表情地,又似乎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温柔地伸出手?来,刚刚好能够摸到他的肩膀:“没事的,他就?是在等那块饼而已。”
他们为了找县令花了一会工夫。
城里还有不少人,病人,老?人,逃不动的人,三两个撑住城的兵卒。但县令不在府里。一开始裴纪堂以为他也已经逃走了,于是开始组织手?下的文官清理库房,清点文书。
库房里没什么东西,老?鼠都要死了,官印倒是还在这?里,文书却乱七八糟的。
当他站在这?空壳一样的府衙前时,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你看,没有任何价值。”
这?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从泥地里渗出来的。裴纪堂一个激灵回过头,险些就?抬手?给他一弩。因为这?里鬼一样飘飘荡荡走着或倒下去的人太多了,士兵们也没防备突然有这?么个人出现在县衙门口话说回来,他到底是哪冒出来的?
这?是个中?年人,胡子拉碴,不知道多久没有修过面,身?上有浓烈的酒臭气传来,衣服已经被污渍板结了。他双目凹陷,人瘦得厉害,脸上有些肝病的黄疸,这?样一个鬼魅一样的人杵在那里,死气比活气更多。
但裴纪堂还是注意到了,他身?上穿着官服。
“你是,青城的……”
“县令。”他沙哑地答,露出一个不太清醒的笑容。
裴纪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甚至闭了一秒钟的眼睛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此仓中?存粮何在?”
“啊……?哈哈?”他怪异地笑着,用力摇摇头,没回答裴纪堂的问题,而是低头灌了一口手?中?提着的酒。
“……你官署官吏还有几人?”
那个中?年人伸出一根手?指,在裴纪堂眼前转了一圈,慢慢地,慢慢地挪到了自?己的鼻子上。然后又指向天。
“你说有几个,就?有几个,哈哈……你来之前我?一个,你来了,不算我?也行。”
裴纪堂又闭了几秒钟的眼睛:“这?城中?百姓……”
“跑了!”他忽然大声起来,“能跑的!都跑了!我?卖了他们些粮食,叫他们跑得远远地,从南边跑……跑不了的就?留下……留下?也挺好……就?在屋子里……”
他迷迷瞪瞪地看着裴纪堂,有亲兵碎步跑过来,不敢上前,站在一边的嬴鸦鸦眼神示意他过来,于是那亲兵脸色很难看地走了过来。
“禀报刺史,”他说,“已经检查过城南的民居,或需尽快清理。”
裴纪堂骤然转过脸来。
“兵士在各家中?发现许多半腐的白骨,如今春暖,大军入城,恐生……”
裴纪堂定定地看着这?个士兵,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眼神示意他退下。那个醉得很厉害的县令眯着眼睛,有些困一样注视着这?几个人。下一秒,裴纪堂突然挽起袖子,照着他的脸狠狠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