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在牙关间咬碎。好像有一团膨胀的气?梗在他们的喉咙里,马上就要从?喉口冲出来变成悲号。
有一个孩子哭了?起来,未必是因为悲伤,更可能是因为周遭人压抑的哭泣吓到了?他。他的哭声像是一只窜出了?笼子的鸟,急急地拍着翅膀飞向云端。
于是无数只鸟跟着它飞起来了?。人们紧紧抱着孩子,撕扯头发,捂住脸颊,整齐的求救声一瞬间破碎成在淡河上空回荡的哭声。
这群人是从?西边来的。
沉州多河流,也多山地,有村落城镇傍水而居,也就有依山而居的。这百十口子人是沉州西一处山民,从?乡里到淡河走了?二十天?。
他们怀着某种去朝拜神的希望,希望在那?个地方确实有一位愿意救苦救难的青天?。
他们来的地方叫青岩洼。
这是个小的地方,小到每年?除了?征税几乎不会有人想起它。尽管它一再上报这里匪患猖獗,一窝盘踞在山上的山匪几乎是吸着周边村镇的血度日,仍没?有一支官兵过来剿匪。
……或许是有的,朝廷的确派过人来。他们没?见到那?群士兵,听说哪位上面派下?来的贵人从?另一个村子过去进山剿匪了?。
他们满怀希望地等着,等呀等呀,终于等到了?剿匪顺利的消息。可是山上的山匪仍旧下?山,仍旧杀掉反抗的男丁,带走年?轻的女人,留下?一地狼藉和血。
朝廷剿的匪呢?
有人问,又没?有人问了?。
有一个村子在朝廷班师那?天?起了?大火,村里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一个走亲戚的人疯疯癫癫地逃回来,他说朝廷官兵马鞍上系的不是匪徒的头颅,是他认识的,那?一村男人们的头颅。
那?些头颅迷茫地望着天?空,似乎有很多问题,但那?被血糊满的口再也问不出来。
于是没?有人敢再上报了?,朝廷的确把匪患平了?,即使没?有“平”,那?些呼告声也再也不敢冲出喉咙。
直到半个月前山匪再次下?山,某个又一次失去了?粮食和亲人的村子终于决定冒险,他们听说沉州的刺史府里有一位爱民的好官。虽然爱民的好官这个名字就像天?官的名号一样虚无缥缈,他们还?是咬着牙来了?。
裴纪堂把人搀扶起来,沉沉地叹息:“我已经上任数月,你们不敢来,拖到现在,是我做得不好。”
被搀扶起来的那?个老人摇头,他说不是的,只是我们恐怕,村中?的幼子已然不多,我们……
“村中?幼子?”
那?个老人愣了?一下?,慢慢闭上嘴。
而另一边,在院子里擦拭无宜锻造的那?把短剑的嬴寒山听到了?一阵怯弱的敲门声。
她拎着剑去应门,门前站的却?是一对孩子。男孩女孩身上的衣服都很干净,女孩的头发甚至用红布扎过。他们像是两只小动物一样紧紧地缩在一起,仰头看着她。
“?你们是哪家?孩子?”
男孩年?纪更小,被这么一问突然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小女孩用力吸了?一口气?,怯怯地说:“我们……我们是青岩洼送来的供奉,将军可随意取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