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一直在看着她。

低眉垂首,笑意明媚,那张芙蓉娇面,若是向人含笑,自然该讨人欢喜。

可他厌恶。

女子柳眉不自觉轻蹙的模样,透出的是一丝不堪疲惫。

她看上去仍如年少时爱玩,贪玩,很快能与别人打成一片,可那时是真心实意的,如今却不是。

她在假心讨好他人,被关着也能笑嘻嘻为旁人涂蔻丹,依然在此等装乖讨巧之事上如鱼得水,可水太多,好像又反过来要将她淹没了。

他厌恶她这般的神情,所以让旁人都离开。

可此刻看去,她仍旧是那副讨人厌的模样,盈盈娇眸看似含羞带怯,懵然无知,实则薄情冷性,谁也不晓得她的心思。

越发令人厌恶。

季砚不由得神色更冷。

晏乐萦一顿,不知又如何惹到他,眸间微光闪过,见茶水尚未煮开,他却也未发怒,干脆像没心没肺般话起旧年事。

“陛下,原来此处是您少时居住的宫苑,民女起初还未认出来,原是翻新过了。”

“少年事如流水,转眼竟这么多年了,民女还记得昔年陈设,民女睡的那间屋子有个楠木书柜……”

“还有西侧,从前放了张软榻,往上躺着便能瞧见外头的秋海棠树,树影重重,花蕊盛放……”

虽是话旧事,晏乐萦仍留着心眼,只字未提旧年两人的相处,不过寻些冗杂小事,絮絮叨叨展开。

她边说,边小心抬眼瞧季砚,每见他神色仍然平静无澜,才放心往下言道。

某次,季砚却忽然出声:“放木榻之处,不在西侧,在东。”

晏乐萦微怔,眼中迷茫转瞬即逝,这等小事她记得确然不清不楚,见他神情仍未起伏,便继续娓娓而谈。

又说错了一些事,季砚依旧沉静少言,唯在错时,淡漠指正她。

茶香渐渐弥漫,沸腾水声隐约响起,晏乐萦也最终看出了些什么。

最终,她吐出一口气,依然佯笑,“陛下好记性,说起来,度月流萤还与我说了一桩事,说是这里……”

掩在袖下的手本因试探着对方而发颤,可抬起的那瞬,纤白的手臂已然绷得平稳。

她手指轻扬,指向宫苑门前,随口道:“这里,有一棵青梅树,可民女明明记得没有吧,如何有呢?”

第14章 故人非故 稍稍使力,便留下异样红痕。……

壶水咕噜,茶香满溢于树梢与风中。

树下,年轻的帝王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皮未抬,只冷淡地勾起唇角,给了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有。”

“那如何没了呢?”晏乐萦心下复杂,小心翼翼追问。

季砚仍未看她,只情绪不明道:“自然是砍了,昔年之事既已逝去,树又何须再留?”

是了,树不留,又何须留人呢?

晏乐萦便是看不明白这点,也想争取这一丝情意。

将她从江南绑回京城,说着她咎由自取,却也未动他人,还好端端给她配了两个侍婢。妙芙被他一并捆来,除了同她一样被迷晕,也没受其他苦楚。

可另一边,他带她回了皇宫便漠然以待,又将她关着,摆出一副死生不复相见的样子。

“青梅不再,故人非故。”她踟蹰着,又一次提及,“……陛下何必再来寻民女?”

到底近来安稳度日,茶水蒸腾的这许多时刻,对方也没有发难,晏乐萦所感受到他身上的压迫感淡去,由此一问。

她尚未意识到,她心底实则十分清楚季砚的性格底细。

自小性冷寡言的人,极爱藏匿情绪,她看不懂,来了京城半月诸事仍毫无进展,于是下意识用了此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