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任期限紧张,六月十八这天,李诫一行四人乘着两辆马车奔赴兖州府。
让李诫尤为郁闷的是,他在工部磨了十来天,都没弄到一个懂河务的人。
在他一路的唉声叹气中,六月二十三,他们到了兖州府曹州辖下一处小镇。
因此处有黄河河道,李诫特意在这里停了两日,准备查看下当地的河堤情况。
夏季多雨,李诫和刘铭穿着蓑衣,还未走到河堤,便远远听到黄河的咆哮声,震得大地都簌簌发抖,闷雷一样的波涛声滚动着,敲击着二人的心。
地保敲着锣飞也似的从街道上跑过,不住大喊“河伯要发怒啦,大伙儿快跑山包上去啊”
几乎是同时,刚刚还平静的小镇顿时乱做一团,人们好像从地下一股脑冒出来,惊呼声、哭啼声、犬吠声,还有叮叮咣咣的各种收拾家伙什的声响,让李诫二人瞬间懵了。
刘铭一拽李诫,“东翁,咱们也赶紧跑吧”
李诫却道“不急,你看那个人。”
刘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粗布麻衣的精壮汉子靠墙角站着。
他光着脚,满腿的泥泞,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也不跑,就看着人群笑。
那笑,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气,是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
李诫也笑了,“这人有点儿意思。”
第68章 068
李诫避开人群,站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 离那人的距离不远不近, 既能很好地看见他的动作, 又不会近得让他发现自己在观察他。
刘铭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
不到半个时辰,乱哄哄的人群就过去了, 街面上四散着鞋子、头巾子,还有破筐烂箩、烂菜叶生瓜果, 杂乱不堪。
还有不少人家来不及关门上锁,门洞大开着,门扇在风中不断晃荡。
除了风声、雨声,还有门板砸在墙上的砰砰声, 小镇死一样的寂静, 连声狗叫都没有。
唯有远处黄河令人心悸的怒吼声。
刘铭抬头看看如锅底一般黑的天色, 忧心道“东翁, 咱们初来乍到, 根本不了解本地的情况,若真发大水可麻烦了,还是躲一躲。”
李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示意他看前头的人。
那人从墙角慢慢踱出来,四下里翻捡人们丢下的东西。
天色黝黑,狂风肆虐,飞沙走石间, 豆大的雨点没头没脑砸下来, 敲得房顶树丛不分个儿响成一片。
街面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人瞅瞅四下无人,猫腰进了一户没锁门的人家。
刘铭吃惊地叫道“这是个贼”
李诫看了看那户人家的门面,嘿嘿一笑,“堵他”
那人再出来时,身上已是锦袍快靴穿戴一新,手里还撑了把大油伞,面上很是得意。
然当他看到门口笑嘻嘻站着的李诫和刘铭,得意就变成了惊愕,再变成惶恐,他立时就要跑。
李诫早看穿他的动作,不等他抬腿,手就搭在他肩膀上,“兄弟,借一步聊聊”
李诫的手看似轻飘飘毫不用力,可那人只觉肩膀一沉,半边身子都疲软无力,别说跑,能站稳都费劲儿。
他只好乖乖跟着李诫二人走到一处茶棚坐下。
李诫打量那人时,只见他三十上下的年纪,干黄枯瘦的大长脸,稀疏的眉毛下是一双黄豆眼,两条深深的纹路从鼻翼旁一直延伸到嘴角下面,厚厚的嘴唇间呲着发黄的大板牙,怎么看怎么一副衰相。
“我就是捡身衣服穿,没偷没抢。”那人眨巴着眼睛,明显底气不足。
刘铭讽刺道“您这捡和偷有什么区别狡辩”
李诫却问“你怎的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