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围着他,起初还很惊讶,待他说明来意时,舅舅便笑了,甚至还拍着他的肩膀赞他聪慧,又许诺他要送他一只信鸽,日后若他觉得孤单,便可以给北方的亲人写信。
那一晚周景宵喝了此生以来的第一次酒,浓烈的草原烧刀子,只一滴沾唇,立时便辣得男孩连声呛咳起来。众人见状都哈哈大笑,舅舅原劝他不要逞强,但他却咬着牙,一仰脖,把整杯酒灌入了喉中。
不出预料,他醉得不省人事。
宿醉之后,他头疼了整整三天,不仅如此,他私自去见使团的事也教父亲知道了,父亲罚他跪在大正宫前,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都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看他的眼神也愈发警惕防备。
从此之后,他们便更加会觉得他是个“养不熟的蛮夷”了罢……但周景宵不后悔。
正如他明知自己会醉倒却还强行灌下那杯酒,不过只是因为那些乌瑟大汉谈笑间说“到底是在南边长大的,不像咱们草原人。”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证明自己能做到,他不想再得不到承认。
他开始拼了命地学习乌瑟的语言文字,他练习骑射,学着喝酒,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草原人”。上天似乎也终于开始垂怜他,舅舅如约给他送来了信鸽,不仅经常跟他通信,连外祖父亦托舅舅问候他,还说若有机会,希望他定要来草原看一看。
到了这年正月里,静妃请旨收养了他。
在周景宵的印象里,那是个不受宠也不起眼的宫妃,因为生过一个儿子,所以才得封妃位。
起初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新的循环罢了,最开始的时候,那些女人对他也都是很慈爱的,但她们或者是假装,装着装着也就不耐烦再装了,或者确实动了一时恻隐之心,在发现他根本不是一个“合适”的养子时,也就开始嫌恶他。
从前周景宵还会试着讨好她们,下意识地不想再被抛弃,但如今他已经有了舅舅,有了外祖父,有了在北边的那么多亲人……他早就不在乎摇尾乞怜才能得来的温情。
因此他在他的新养母面前表现得愈发顽劣,不仅阴郁孤僻,还总是故意在她面前说乌瑟话,故意剪坏她给他做的衣裳,推倒她的亲生儿子,指着那个名义上的哥哥哈哈大笑。
出乎意料,静妃没有生气。
衣裳剪坏了,她就再做一件,儿子被他推倒了,她扶起来,还教导那孩子要让着弟弟,兄弟间要和气友爱。
就连周景宵当着她的面看写着乌瑟文的书,她也不像旁人那样如临大敌,只觉他如恶魔一般。她耐心地等他看完了,拿出纸笔来,却教他读书写字。
他已经七岁了,其实周景宵从来羞于告诉旁人,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太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