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时间的流失突然变得很奇怪。

裴璟修怔楞地看着面前的陆漫歌，却看见了六岁那年在梅园遇见的那张稚嫩面孔。

她扬着灿烂的笑容，眼神却避开自己，声音清脆：“我啊……我是将军府的长女，我叫江染眠。”

如果当时她说的是：“我啊……我是北修的公主，我叫陆漫歌。”

就好了。

心口被刺穿的剧痛蔓延过裴璟修的四肢百骸，彻底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

他身形一晃，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

然而即便如此，裴璟修还是咬着牙，缓缓地抬起了头望向陆漫歌。

他薄唇微启，问她

“你……还疼吗？”

裴璟修暗哑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悄然落下。

陆漫歌呼吸一滞，心底猛地震颤。

她的思绪在刹那间被扯回了四年前。

那时，她因替裴璟修喝下毒酒，常常夜里余毒发作，浑身疼痛难忍，忍不住低呼出声。

而裴璟修从未陪过她一次。

纵然翌日见她脸色苍白，他也没有关心过问一句，更不曾问过她：

“还疼吗？”

而那次前往灵觉寺的路上遇袭，裴璟修为了保护江染眠而没有救她，他也从未问过她一句：“还疼吗？”

炙热的感情从来不是一天就冷却的。

不知怔了多久，陆漫歌才缓缓地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而裴璟修早已陷入昏迷，终究没能等到回应。

她深吸了口气，转身向殿外走去，而后一把打开了殿门。

见门开，始终候在门外的裴深上前：“长公主……”

话音戛然而止。

裴深瞳孔骤然缩紧，朝着倒在血泊之中的裴璟修便冲了过去：“王爷！”

陆漫歌站在门边，神色平静地回眸看向他：“我有分寸，没伤到他心脉，去叫太医吧。”

闻言，裴深满脸愕然，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当务之急还是先给裴璟修疗伤。

他朝陆漫歌颔了下首，带着人扶着裴璟修离开了议事殿。

而裴璟修本来率领的那些士兵，此刻早已不见。

陆明慎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起身走近陆漫歌。

“阿姐，为何你要刺伤裴璟修，就不怕他的手下……”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不会。”

陆漫歌不自觉地攥了攥手，心底莫名涌上一股空虚感，但很快就被她压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要逼宫，之所以带那么多人，不过是为了吓唬我。”

陆明慎拧起眉：“可若不是阿姐赶来，他真的会杀了我！”

但陆漫歌还是摇头：“也不会，他在等你主动说出我的下落。从他走进殿内的那一刻，裴深就让龙武军离开了。”

“至于我刺伤他……”她语气稍顿，眸底划过抹不明的情绪，“他未穿甲胄，却带着把剑，就是等着我杀他。”

陆明慎一怔：“什么？”

陆漫歌舒出沉重的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欠我的太多，还不清，所以想用命来抵。”

但其实裴璟修决定用命来抵还所有错误的时候，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作下的决定。

他仍抱着侥幸，希望还有一丝希冀陆漫歌对他还有余情。

然而听到她冷漠的话语，他便知道，她不会轻易原谅他。

所以裴璟修才想用命来抵偿。

所以才会有那句……还疼吗？

想起裴璟修昏迷前那苍白的眼神，陆漫歌心底苦涩蔓延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