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从没有见过父亲流过一次眼泪,他总是像一个巨人般呵护着我们的成长。在我的心里,父亲是永远不可僭越的神。

我知道父亲不是觉得自己命苦要给我没日没夜地看病和熬药而伤心,他只是在替我难过,替我伤心别人,都在尽情享受着青春,而我,却在青春的年岁里遭受着折磨。

那次父亲带着我去外镇的药店拿药,天突然下起了雨。

上坡路,父亲在前面推着自行车,我跟在后面。我看着风夹杂着雨滴,一下一下砸在父亲已经泛白的头发上,父亲却什么话都不说只低头赶路。那一刻,仿佛有无数把尖刀在一点点割剜着我的心。

我们如落汤鸡一般回到家里,母亲坐在土炕上纳着布鞋,她神情哀恸地说:“我一直在心中祈祷,祈祷老天爷不要下雨,不敢把你们下在路上,可还是下了。”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悲哀的一句话。

我终于体会到了那医生说过的话,我开始发现自己的思维非常混乱,甚至没有了分析和记忆的能力。那种简单的问题,只要叠加超过两个,我就会在想到第二个问题时完全错乱了前一个问题。

那次村里有人来收木料,父亲也打算卖掉一些。

父亲当然还不知道我已经到了如斯地步,叮嘱我到时候帮他算一下账。父亲没读过书,每次算账都要找别人,以前我在的时候自然不在话下,可当下,我已经没有运算能力了。

我记得那天下午天色大变,狂风吹得暗无天日,我悄悄藏在自家的厕所里,不敢出来。这听来有多么的可笑和可怜,曾经在学校里叱咤风云的尖子生陈洛明,现在为了躲避一道极其简单的数学乘法,竟藏在厕所里不敢出来。

父亲一连叫了我好几声,又在几个房间里转了几圈,无奈地又出了大门。我知道父亲只能找别人帮忙算了。

我在家一病数月,始终不见有明显的好转,甚至日渐加重,这让我的情绪一落千丈。只是父亲从没有放弃过的念头,他带着我四处求医。而家里的经济也开始有了危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正在上学的我最疼爱的妹妹也自己做出了选择,她不声不响地离开学校,出去上班给我赚医药费。

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痛,我觉得自己没有好好上完学,却又连累到妹妹也离开学校,我在自己的自责中一度无法自拔。

父亲去县城做苦力赚钱,母亲为了补贴家用,屯一些水果,整日走街串巷地叫卖,辛苦至极。

那些日子我特别念旧,我总是拿着两年前父亲带着妹妹一起来看我,在那座千年古城最有名的古建筑前照的那张照片,反复抚摸,反复回味当初的快乐心情。

照片上的父亲乐开了花,妹妹笑容灿烂,我精神抖擞,而如今,我们都似乎沧桑了百年。

本章完

有段时间我的病情稍微有了点好转,可以下床走路了。父亲高兴极了,他立刻栽起木杆,架起沙袋,好方便我锻炼。

那时院子已是水泥地了,父亲就拿着他的工具一点一点地凿开来。

父亲白天做苦力,晚上才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回家。每次到家门口,他都呼唤我的名字明明,那样的亲切,和蔼,那个声音,我今生今世永远也不会忘记。而我,虽然全身酸软无力,但一听到父亲回来,就强打精神到门口给父亲开门。

那个自行车每晚都要修,父亲就打开前院里的大灯,我也就依偎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忙碌。

晚上天凉了,偶尔刮起一阵风,我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宁静。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让时间就这样停住,让我静静地陪在父亲身边,一生一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要,我也心甘情愿。

我短暂的好转并没有维持多久,仿佛是一种回光返照的结果。不久我又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