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殿下心意几何?
姜令君还在问。
隋棠太累,心绪起伏太大,一时张口没能发出声响,只死死握着手中物,后缓缓松开,爱怜抚摸。
眼泪夺眶时,她的唇瓣还在哆嗦,语不成调,话意模糊。
但与她一般遗憾却又满怀欣慰的尚书令还是听清了,她说的是“不虚此行”。
姜灏起身拜辞,未再扰她,只让她好好歇息。
她松了口气,听话歇下,如此一睡竟又一昼夜过去。
醒来,便是此刻时分。
数日的修整,汤药的喂养,让她精神恢复了大半。侍女过来给她盥洗,告诉她眼下是六月廿六的傍晚,司空还在前线,不曾归来。
她倚在榻上,摸索到了数日未曾离手的东西。
他的一只护腕。
那晚,她已濒临绝望。
鬼火草将夜空烧亮,敌军的人马退去,护她的人拖剑上前。
承明受得伤比她重得多,胸膛、手臂、足腕都是刀剑伤,身上血和汗连成一片,踉跄跌向她时,撑着最后一口气抓上她的手,让她握住剑。
她除了抱好他,握牢剑,什么也做不了。
在接连的躲避、跌撞中,她已经不记得最初承明给她指定的方向,不知何处是所谓的“前方”。
护她一路而来的人鲜血殷殷在流,她要护的人还在等她的粮草。
残留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般干等。
可是,除了等,她还能作甚?还能作甚?
还能呼唤。
“三郎!”她呢喃道。
没有大声喊叫就怕将已经吓退的敌军迎来,便只能低低地、轻轻地、徒劳无功地唤他。
以告慰自己尚且努力,没有浪费时辰。
“三郎”
“三郎……”
她的声音湮灭在火里,飘散在风里。
怀中人血流不止,气息渐弱,她亦聚不起力气,就要放弃。
但她从来求生胜于一切,但凡还存半口气也想驳回一条命。
失明的日子里,她的耳力渐好,于是在这个风生火燎的长夜里,在就要咽气妥协的一瞬间,闻得马蹄声时,当以为是敌军去而又返,便拼足一身劲、握死了剑起身劈去。
概因是她冲得太突然,亦或是长剑挥起寒光尚存,将对方胯|下马惊得仰天长嘶,来者亦勒紧缰绳呵马停下。
“是我!”
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似从梦中来。
直到他撑住她背脊,按上她肩头,话语重新响起,“阿粼,是三郎。”
她方弃了剑,死死抓住他。
他来得突然,走得亦突然,竟不能多留她身边一刻,是彼时的她不能接受的。她已经无力说出一个字,唯十指不知从何处聚来的力量,抓着不松手,不让他走。
他不得法,将手上护腕脱下,塞入她手中,“等我回来接你。”
她便一直抓了这么些天。
隋棠将护腕抚平,叠放在枕边。
神思清醒后,她能理解他的行色匆匆。
那是战场,是他筹谋多年、临阵指挥百余日的战场,就差临门一脚,他自然没法停下。
何论,那里还有她的药。
她已经可以下榻,走来前头见姜灏,问他战况如何,蔺稷何时归来?
这处是漳河以北,距离前方战线约莫三十里。虽听不得战鼓马蹄声,刀戟撞击声,也看不见烽火漫天,军旗血染。但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鲜血渗透到泥土里,夏日长风从漳河携浪而起,将气味四散吹来。
姜灏领她出营帐,走上一处高地。
漳河水滚滚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