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它真正到来的那一刻,打破了我的幻想,我绝望了。
还有60秒才能遇见你的那一刻,我趴在煤气罐旁,忽然听到楼道里你的名字,我灰暗的人生一下冒出阳光氧气,厨房的风流动起来,外面树叶簌簌,世界有了声音。我跑到门口,不敢出去,只能透过猫眼看你,你和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样,很高,成熟了,比我好看。
当时我滑稽地趴在门上,小心翼翼地窥探你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哪怕我被强奸一千遍,被所有人踩在脚底下,轮回一万遍这种烂泥人生,只要最后能遇见你,我就愿意。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很爱你,所以患得患失,不敢告诉你我是你的哥哥,偷偷录视频,怕你还是我的一场幻觉。
可我大错特错,没有人有资格用自己的经历绑架任何人,你是异性恋,干净的,优秀的,应该和同样干净优秀的女孩过一辈子。所以我打算退回哥哥的身份,像家人那样对待你,我们永远是亲兄弟不是吗?没有什么比血缘更牢固了,我们是亲人,可以永远以亲人的身份相爱,哥哥和弟弟那种爱,不是也能一辈子吗?
我的故事到此为止。如果你愿意,就忘记一切吧。春天快要来了,以后我们就像好兄弟那样,一起打游戏、打篮球、看电影吧。
你的哥哥,连清。
52.
医学交流会开了三天,除了惯常学术交流以外,这次的主办方还专门派人接待各个机构来的医生和学者。三天满满当当,白天科研交流,晚上和同事一起在夜香港转悠。
最后一天会议结束后,连清没有跟着主办方和同事们一起吃饭,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先回酒店。
今天他是主讲人,穿得很正式,束手束脚的西装,紧勒得人做些什么动作都像在闹革命。一回到酒店他就把这身讨人嫌的西装扒下身扔在旁边椅子上,换上一件清凉的薄t恤和牛仔裤。独自下楼,抽了两根烟,看着窗外中环的街景,思量自己是否在这里买得起一套房子。
十分钟两支烟都抽完,爆珠烟抽到底是一股齁人的香精味,就跟他的幻觉一样,享受完一整支,抽到底后出其不意蛰他一下,让他十年怕井绳。
连清把烟屁股扔进垃圾桶,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随便找了家点心店进去,孤零零地坐在店里,一个人吃了一桌虾饺、叉烧、肠粉、奶黄包。
周围嘈杂的粤语、普通话、英语不断灌入他耳中,拨他脑中那根松垮但敏感的弦,连清听着听着胃口全无,撂下一桌子剩菜走了。
中环的窒息感更夸张,像被按了1.5倍加速键的北京,连清站在路边,手里握着一杯刚买的冻奶,慢慢吸着,观察一次次红绿灯过后潮水般涌动的过路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拖着公文包,满脸倦容,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路像在地震,口红涂出嘴唇,眼线花了半边,还有喝醉的人蹲在路边台阶上,高跟鞋丢在一边,头埋在膝盖里哭,肩膀一抖一抖,像受伤的鸟,连清又仔细看,发现她两膝上放的包是Prada,于是他想,名贵的鸟也会受伤,更何况自己呢。
连清一个人找了家ktv,小而旧,破烂的,把印象中的粤语歌全唱个遍,从杨千嬅唱到陈奕迅,却在唱到垃圾和油尖旺金毛玲时突然扔下话筒,静静地坐在狭窄的包间沙发上,听原唱。
他第一次听垃圾时十八岁,第一次听油尖旺金毛玲时已经三十三,这两首歌的位置彻底错了,所以他才这么执迷不悟。他该先听油尖旺金毛玲,好知道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是什么滋味,再听垃圾,好知道这样的结局就是化为灰烬。
第二天连清回了北京,疲惫地拖着出差带来的二十寸箱子,从电梯里出来。
这会儿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楼道沉入黑夜中,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