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无亲,重要记忆丧失,周窈安在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浑浑噩噩,无暇顾及其他,很快将若有似无的情愫同那个人一起抛之脑后。离别时分,到底还是念起那个Alpha为他默默打点的好。
临走又匆促转过身,喉间掺了一把沙,终是没能得知应当如何称呼那个人,便只能有些生硬地表达多谢:谢谢医生……这些天麻烦你了。
那个人没有回答,目光涩然压着,却又仿佛以沉默目送他背影离开。
不久后只身回港。记忆的最后,新生的伊始。
梦潮退去,只余思绪索然,冷寂成灰。
睡美人倦倦苏醒,周窈安摁着隐约作痛的额头步下楼梯。睡服收束一捻窄腰,黑发如檀,双腿皙白纤长,名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本打算去到书房随手抽一本书来,用以静心助眠。却又不由自主折返,前往三楼卧房。
门静阖着,隔绝了尹致洲身上冷冽好闻的气息。周窈安抬起手,掌纹覆上房门木质的淡香。
一股浓重的心痛往深处激出青涩母性,心爱的Alpha还在生病,有Omega的安抚会让他好受一些。但周窈安清楚自己不能,理智尚存,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这间房,走进去便要打破禁忌,再回不了头。进退维谷,难过如同不能为爱子哺乳的母亲。
周窈安闭目以掌掩住脸,缓过一阵情绪波动。乌发倾泻,浓密如海藻,像于水池中泛泛洇开的墨。
应电话赶来的医生,以及他的父亲,已经看过他的情况,不需要周窈安再多此一举,应该要放下心,别再如此心神慌乱。
家庭医生监测了他的体征,一段时间过去已离开房间。Alpha则在催吐酒精之后服用了镇痛药物,总算已经睡下。万幸并无大碍,没有严重不良反应。
此前周窈安能做的只有让佣人将熬好的粥送过去,让他好歹吃一点垫胃。自药箱翻出抗组胺药,也因不懂得药物之间相互作用没能一同附上,害怕出错,只能作罢,将他交给专业的医生照看了。
半晌,周窈安止住思绪,深深呼吸,抿唇收回了手。敛去神色,拢了拢发丝,让一切如常恢复原位。
夜色昏昧,宅邸匿在黑暗里,沙龙会客厅还铺有灯光。
不意外找到丈夫身影,左右睡不着,不如在罗昱斐身旁等待。男人同医生交谈,身形挺拔放松,袖口挽起,一贯很斯文。不属于他的记忆,周窈安能为之醒觉。
地毯吞没足音,周窈安却为罗昱斐身边的人,蓦然定格,顿下脚步。
……吴医生,吴缙玮。
周窈安困扰于除自己以外,怎能一切都不曾有所改变。一瞬恍如隔世,时间凝在琥珀里,原原本本维持着往日布景,在尹致洲身边再未能前行。
那个人仿佛将回忆当做了流失的生命,愈发恋旧。这样活着,好像已经被杀死,困在过去。
“这是我夫人。”罗昱斐看见他,不觉莞尔,依旧向客人这样介绍他。开口亦打断了周窈安反常的失神。
温和沉静的语调,眼底脉脉含情。目光框住妻子,似窗牖幽禁月亮。
周窈安面色淡冷地接受外人的注目礼,一如既往。
只是这一次,客人面上神情极复杂,惊愕居多。自知是欠缺资格说长道短的旁观者,亦非富于共情能力,一时也哽住喉咙,感到无法接受。心中不胜唏嘘,遗憾表现在了脸上。
不似尹致洲来时听过以后那般内敛,过度抑制情绪。不露声色的克制,将一切疮痍压在冰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