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里横陈的尸身尽皆戮自鬼神之手,令死有余辜之人领受这份杀意是茨木最后的克制。

铜锁垂坠,那上面原是酒吞交给他的鬼王之力的残片。这份深渊中仅存的温暖在无数个相继的黑夜里曾无数次拂过他冰凉的体肤,舔舐凛风割裂的伤口,使他疯魔的血液安静下来,扯着他不让他与杀意合一。而在方才,他将它全数交还给了他的王,只为一睹那份完整的神格。

他是吞噬了整座鬼疆才回到这里,但此时想来,尚不能控制力量的鬼神或许不应归来。毕竟身上背负着狭间至阴之极的生灵本就只应与阿鼻深渊因果交缠。

四围空气扭曲且胶着,在重铠之下蒸出一层湿黏的汗。

恰此时,一串由远及近的铃鸣幽幽颤响,搅乱了凝滞的热。大妖紧绷到脆弱的神经倏然一震,跌落断片的云霓。

御妖铃的鸣响缠绕耳畔,使他意识到他并无孤独之地可躲。那枚铜铃承载的释然早就断送了他独自消解困局的退路,这份失控的焦灼,本来就该以最真实的面目呈在酒吞面前。即便今日他将整座炼狱现于人世,他亦如他的承诺一样是仅属于鬼王的。

想着在腥风四起的杀欲浸淫下被那双紫眸无处可逃地洞穿的画面,豆大的汗珠自高挺的鼻尖悄然滴落。

阴冷潮湿的廊道里的空气变得滚烫,硕大的鬼手胡乱扯散胸甲的系带,紧随便是腰间繁复的布帛,直到里衣也松垮下来,露出机械臂与肉身交融的界线。零落一地的甲片纷乱地裹缠着衣袴,妖堕的胴体匍匐着从中挣脱。

锋利的肩胛暴露出来,贪婪且放纵地吮吸着空气里的些微凉意,如蝶破茧。

一声长叹自上方笼罩下来。

“你在躲什么,茨木?”甲尖触碰的方寸之地,鬼王的脚步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下。

眸中撞进熟悉的下裾,茨木缓缓抬眼,以这凌乱的注定般的姿势趴伏在酒吞脚边。他的右臂还缠着力量尽失的铜锁,锁链彼端相连的金器圈在他脖子上,那是酒吞昔日留下的印记,他原原本本地保存着。

缠绕珠串的手指掂起这条沉重的锁链,咀嚼道:“你天赋的力量,你的宿命,还有来自本大爷的牵掣,你全都躲不过。就像本大爷前世也逃不开你。”

他一如往日端起茨木的脸,将琥珀色的瞳子中摇摆于自我净化和交付之间的挣扎安静地尽收眼底。徐徐散出的磅礴妖力将昏暗走廊的方寸间密密灌满,那其中四溢的还有千年之前被无量鬼众匍匐、尊崇、奉起的神格。

鬼族弥留的人性与堕失的恶念从来只相织相倚,浮世空荡的白与浓墨虚无的黑彼此依存,一切“逃不过”或许本身就是万局之解。

茨木凝滞的呼吸终于松动开来。

他仰起头,解开心头最末的禁束,拥着本能的渴望深深吻上眼前那冰凉的半幅鬼面,一身无处寄放的杀机与戾气肆意翻涌在鬼王的臂膊间。

苔痕蚀尽的石墙背后,经年空落的审讯室被一串锋利的鞭响打破冰点。

鞭稍如雷,冷冽地划破空气抽在青砖的地面上,仰进尘埃中的胴体上缠缚的却不是金属的镣铐或粗硬的麻绳。幽幽泛起的红光结成完满的菱缚,每一条“绳索”皆是化成实形的契。

彼此牵掣的傀儡丝铺张地勒遍大妖褪尽甲胄的身体,另一头连着鬼王的左臂,绞缠着浸润梵咒的珠串并与他的心脉相接。

再度摇响的御妖铃这次释出了其中藏匿的秘密,那是一幅幅不可宣说的画面,直白昭彰地呈现在裸身受缚的大妖面前。

困顿深渊中的大妖就像今日这般解散了甲胄,鬼王之力的残片似恋人的身体徐徐覆上他颤抖的体肤,将火狱化作一片红莲业火的海洋。大妖一双庞然的鬼手交作一处,在蒸腾的热浪中情难自已地捋过自身每寸赤裸,肆意捏握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