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深吸了一口周遭的空气,即便是稀薄的气息也令他遍体轻轻战栗起来。但转而,他那双黑暗里辨不真切的眼眸朝男人露出了死寂的杀意。

消殒是无声的,男人被无形之力扼住的喉管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悬在空中的脚绵软地踢着,终在一声脊骨断裂的闷响中,他像条蓬松的麻袋一样摔在地上,还屋内一片死寂。

寂静却没有持续几秒。

廊外的脚步密密麻麻地由远及近,复又扬起一地轻尘,一并传来的还有一串驱使的咒文。祭坛上的神物猛挣一下,被那音波击出一道愤怒的火光朝宿主扑来。

机械臂化成的鬼手毫不闪躲地将其接下,金属旋即成了通导,引着那道烈焰直冲心口。

赶来的教士正撞见鬼物被金焰缠身的一幕。他们默契地齐齐诵念咒文,催动祭坛上的力量将这不知何来的罕见目标镇服。神物招来的机缘危险且稀有,似乎还承载着弃落幻境的鬼焰的力量。

每一个教士都心知肚明,唯有善于把握才能将回归的未知之力攥于己手,因此没有一束多余的目光投给地上那具同伴的尸身。重重吟咒的催动下,宿主周身攒动的紫火终于败下阵来,金焰渗进他的心口,妖化的巨掌脱力垂落。

几束手电的昏光打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映出一双浮于幽黑的琥珀色眼眸,失焦地直射在面前的砖地上。

他无神地转过脸来。却忽然,那嘴角狡黠地咧起弧度。

窗外晴空背后响起一道裂帛般的雷鸣。

一时间,混乱淋漓的杀戮画面浮满虚空。尸身割裂的惧怖、阿鼻深渊的溺毙、无间之苦,无尽蜂涌进所有吟诵过那段咒文的教士的意识海。长裤之下的膝头接连砸在冷硬的地砖上,廊上此起彼伏着尖利的哭号,指甲嵌进皮肉,挠出见骨痕迹,溅起一片模糊血色……

欲与鬼神成契者,必以心神承其恶念,此之谓反噬。

金属的鬼爪朝虚空一握,一具具自戕的身体便如他们的同僚一般浮空起来,蹬着无力的腿脚,终在颈骨折断的一声脆响中止息了多余的动静。

“蝼蚁。”那对朱唇弃了笑意,报以冰凉的轻蔑。

他并非是为他们而来。

鬼王遗落的最后一份力量不论从何处浮现都无可避免地会将他召唤。他深知与他相对的神格只差这最后一片拼图,即将降世的画面无日无夜地勾缠着他脉搏里翻腾的血液,使他置身深渊亦不能安眠。

趾甲锋锐的鬼掌熟稔地避开面前的机关,步步踏上石阶。

立定在一人高处电光缭绕的那枚内核面前,他伸手,将朝他遍体包裹而来的火光吸入金属铸就的右臂。那上面缠缚着一条铜锁,长链越过肩头,直直锁进颈间。

两只巨大的鬼手罔顾肆虐失控的侵袭,牢牢捧住了坛上之物。黑纹遍布的脸颊轻抵着掌心的神物,那唇齿痴迷且狂乱地低喃:

“吾只是你的。”

院中,红与白的残瓣纷落如雪。

装载特殊药剂的子弹沉着地穿出滚烫的枪膛,射进妖化的手臂与小腿。连串倒地的闷响中,朝虚空抓挠的尖利指爪渐渐缩回人类的形状。

然而猛兽仍如开闸的洪水般愈发频繁地涌进这方院落。

手下身上早被抓出见骨的血痕,若非他们本是妖鬼之身,此刻已经沦作与对面相同的处境。唯有尊主还衣着整饬,却也低喘出堪堪忍耐的疲意,只是紫眸里镇定的筹谋自始至终无有动摇。

尊主耳中的通讯器响起一阵短促的电流音。

迫近的半妖兵士忽然停滞步伐,僵硬的脖颈齐刷刷地扭向身后,莫名分列的身形间空出一道裂隙。

裂隙正对着古堡敞开一线的高大铁门,映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个缓缓步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