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没有为此下过战书,不过,私人间决斗的渴望他不想牵连整座鬼曳城。也不知是不是这样无足轻重的约战引不起鬼王的警觉,收到战书的酒吞童子次次必以妖雀飞书回信,次次却都说:

“时日未到,不必强求。”

一腔战意无处宣泄。

于此同时,新堕鬼的身体却极难适应失而复得的鬼手契而不舍地传来的疯魔“愿景”。

它令茨木在每夜的梦中重回那片烧作焦土的山峦,缠身是追剿的人类丧心病狂的喊杀,它甚至令他的身体整夜整夜地重温那些深及见骨的重创,待到大妖夜半惊醒,它便以“普天之下皆为鬼疆”的意念侵袭他死里脱生时濒临脆弱的脑海。

然而放眼整座鬼曳城哪里有人类的地盘可以攻占。

茨木徒能在黎明时分紧攥着拳头起身,忿然地投入他的军队,选中今日最得意轻敌的妖怪给他狠狠地上一课。

即便鬼疆的另一位领主或将永远不是他出兵的目标,他却除了训练近卫无事可做。

茨木与他的军队一起日出操练日落而息,一同猎杀野畜,博弈猛兽。他用他冰凉的机械爪撕碎的鹿腿是他们同食的餐粮,每每在这时,茨木越过面前炙烤鹿肉的飘香会嗅到一个更令他敏锐起来的气息。待转头,那个一头猎猎白发的背影却已走远。

酒吞从不回应他的约战,却似乎很喜欢观察他,这发现令茨木童子暗暗生出另一种兴致。

他开始悄悄地在猎物上面弄出花样,譬如孤身搏杀已有妖化征兆的恶狼猎豹,全然不掩炫耀力量的意味。

每当茨木童子将扛在肩头的三两只庞然大物重重砸在鬼众堆里,当着他们的面亲自撕下皮毛拆分骨肉,总料想之中地引来一片倾服。却唯独,从身后林中遥遥探过来的那束目光不明意义,甚至传给茨木一种悠闲赏玩的错觉。

终有一日,在他几乎就要舍弃这种并不成熟的试探的时候,手下几个粗蛮的妖怪向这位新统领献上了鬼曳城罕见的珍馐那是一份烹饪妥当的人类骨肉和一杯鲜甜的人血。

千年之久的重逢近在咫尺。

骨缝深处渗出来的焦渴与快意,唤醒了沉睡并封存已久的东西,而他的鬼手也在这份献祭面前毫不掩饰地燃起回应的熠熠火光。

茨木一步步接近那盏盛着殷红甘美的液体的银杯,垂在身侧的机械指爪不由自已地屈伸,暗暗透出那份写在潜意识当中的绝顶亢奋。

然而就在冰凉的甲尖触上杯壁的一瞬,“砰”地一声,银盏炸得粉碎。

只见泼溅的血泊之上鲜明地燃着一缕未熄的业火。

“要是不明白自己能喝什么,就来陪本大爷喝酒。”鬼王的声音始料未及地自角落中响起。

酒吞头一次在茨木亲训的近卫面前露脸,凉凉地丢下这句时,字里行间的威压逼得平日里生龙活虎的魁梧鬼物们一时间忘了向不速之客发动袭击。

这同他素日以来不问世事的调性判若两人。

幽紫的鬼焰撞破宴厅华美的木门,茨木童子敏捷地闪过四面飞袭而来的致命暗器。待寒芒的爪尖稳稳钳住最后一支利箭,他扬起修长的脖子,侧身叼住高处飞来的那盏酒碟。

齿间微动,将那酒盏抛起,高扬的玉液便一滴不落地坠入大妖口中。

“吾来了。”茨木稳稳接住回落的酒碟,朝高处鬼王座上慵懒斜靠的身影疾声呼道。

“方才那些箭上的是什么,你可看得出来?”酒吞童子不紧不慢地支起身,率先抛出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