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圆的歪理邪说说服得了自己,却没法说服活蹦乱跳的良心,他侧头看看景流玉半阖着的眸子,鸦黑的睫毛微微垂着,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喻圆又摸了摸他的脸。是个活生生,有温度有血肉的人。

喻圆不敢想象被甩掉的景流玉会不会流泪哭泣。

算了,先瞒着吧,景流玉这边瞒着,他爸妈那边也瞒着,等明年再说。

喻圆归心似箭,时间在玩手机的时候像跑马,现在却度秒如年。

好不容易到家,喻圆把景流玉往床上一扔,就钻进自己的房间里,反锁房门,拿出笔记本,端正坐于桌前,回拨电话。

几乎是立刻,那边就接通了。

“你好!”他连忙说。

“你好,是喻圆先生对吗?”

“是我!”

对方沉默斟酌了片刻,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把喻圆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您的父母这边已经找到了,但是情况可能有些复杂,您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喻圆的心脏一下子沉入谷底,电话那边继续缓缓说:“我们根据警方协助,通过身份证明和出生证明找到了您的父母王芳以及喻强,但他们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离婚,并且各自再婚,也生育了子女。

我们的志愿者找到他们时,他们都拒绝和您相认,提出可以给您一笔抚养费,并希望您不要打扰到他们现今的生活,也不要曝光寻亲过程,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们这边会尽力争取让你们见上一面……”

喻圆失去力气,一下子跌靠在椅背上,脸色难堪至极。

他的心何止是跌入谷底,简直像被扔进了腊月二十八最冷那两天的额尔古纳河,让数米深的寒冰紧紧包裹着,冷得他全身灵魂都出窍了,久久找不回自己是谁。

他从出生之后,就被父母喻强和王芳送回老家小沟村,交给奶奶刘文秀抚养,在喻圆模糊的记忆中,他们只会在国庆和过年这两个假期回家看看他和奶奶,直到喻圆四五岁该上幼儿园的时候,两个人彻底消失没影,再也没回来过一次。

刘文秀会在过年期间把院门敞开到最大,一遍遍拄着扫帚扫院子里的土,从天亮咒骂到天黑,带上王家和喻家祖坟里的十八代祖宗的器官。

喻圆小的时候,坐在屋檐下,揣着手看刘文秀扫地;后来刘文秀老了,褶子爬满脸,连瘸腿的大公鸡都撵不上,就变成刘文秀坐在屋檐下,一边掏出两家的祖宗十八代,一边看喻圆扫院子;最后变成喻圆自己扫院子,在心里咒骂王家和喻家的祖宗十八代。

刘文秀还没死的时候,拉扯着他去几次派出所,让警察帮他们找喻强和王芳。

警察通过系统找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电话打过去,总是占线,他们打工的位置也变来变去。

喻圆想过,他们是不是在外面没赚到钱,过得很穷,所以才不回家。

没想到他们早就离婚,又结婚,还生了孩子。

他们不是没有钱,他们出得起抚养费,只是不想要刘文秀和喻圆而已。

喻圆知道,识趣的人应该在听到这些话后知难而退,可他不识趣。

他早就忘了喻强和王芳的音容笑貌,只有老家模糊的结婚照上还有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喻圆不知道他们现在多了几道皱纹,有了几丝白发,变化到底多大,有大到走在街上他也认不出来吗?

他的指甲死死掐在掌心,把口腔里的肉都咬出血了,才维持着不让自己嚎啕大哭,而是很强硬而无理取闹地大叫:“要见,让他们来见我一面,否则我就曝光他们,闹得他们都离婚!”

喻圆要恨死他们了,恨他们怎么不死在外面!

他宁愿喻强和王芳在外面出车祸,一起被压死了,到临死的时候还记挂着他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