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可是我没有你这么悲观。纵观中国这一百年的历史,从社会形态来看,“文革”这个时代其实是这一百年里面最为单纯的,而今天这个时代是最为复杂的。“文革”是一个极端,今天又是另一个极端,一个极端压抑的时代在社会形态剧变之后,必然反弹出一个极端放荡的时代。我的预期是,今天这个时代的放荡和荒诞差不多应该见顶了,应该到了缓缓回落的时候了。我相信,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希望,接下去的十年或者二十年里,中国的社会形态会逐步地趋向于保守,趋向于温和,因为我们人人需要自救。
二○○六年五月十三日
这次的主题是“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了”。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万之说《兄弟》的话,万之是中国八十年代初期重要的小说家,后来因为专业研究西方戏剧,以及漂泊海外和旅居瑞典之后,写作小说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和他十年没见了,这次在斯德哥尔摩朝夕相处了四天,他随身背着的黑包里放着我送给他的《兄弟》上部和下部,他间隙地读完了,他从网上知道这部小说引起的争议,他读完后告诉我,这部小说引起争议一点都不奇怪。他说我写作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他有很多美妙的分析,我这里不再复述,也许有一天他自己会认真地说出来。他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不喜欢《兄弟》的下部,是因为我在下部里叙述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后的时代。这句话让我为之一震,在斯德哥尔摩机场和万之挥手告别后,我继续在欧洲旅行,可是我每一天都会想起他的这句话。
今天这个时代,从种种社会弊病来看,可以说是群魔乱舞。我反思自己在这个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后的时代里又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也许我也在乱舞,可能我只是一个区区小魔。很多人已经习惯在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后的生活,可是有多少人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我经历了《兄弟》上部和下部所叙述的两个时代,我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写出这么多的弊病,因为我也有一份。
附录二《第七天》之后
作家如何叙述现实是没有方程式的,是近还是远完全取决于作家的不同和写作的不同,不同的作家写出来的现实不同,同一个作家在不同时期写下的现实也不一样,但是必须要有距离。在《第七天》里,用一个死者世界的角度来描写现实世界,这是我的叙述距离。《第七天》是我距离现实最近的一次写作,以后可能不会这么近了,因为我觉得不会再找到这样既近又远的方式。
一直以来,在《兄弟》之前,我就有一种欲望,将我们生活中看似荒诞其实真实的故事集中写出来,同时又要控制篇幅。用五十万字或者一百万字去写会容易很多,虽然会消耗时间和体力,但是不会对我形成挑战,只有用不长的篇幅表达出来才是挑战。我找到了七天的方式,让一位刚刚死去的人进入另一个世界,让现实世界像倒影一样密密麻麻地出现,身影十分清晰。我也借助了《创世记》的开篇方式,当然中国有头七的说法,但是我在写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创世记》,一是因为《创世记》描述了一个世界的开始,这是我需要的,头七的说法没有这样宽广;二是因为《创世记》的方式比头七更有诗意。至于题目不是“七日”而是“第七天”有两个原因,首先作为书名,“第七天”比“七日”好;第二个原因是,我这次是反过来的,写到第七天“死无葬身之地”才是故事的开始,但这个开始又是传统意义上小说的结尾。为什么找到这样一个死亡的角度呢?可能写作时间越长,野心越大,风险也越大。
我一九九六年开始写《兄弟》,在当年来看,当时的中国和“文革”时变化大得已经难以想象,而二○一二年和一三年比○五年、○六年更加荒诞,难以想象的现实都在发生,最后大家都慢慢习惯了。○六年写完《兄弟》下部的时候,有人说小说是虚假的,现在没有一个人这样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