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前麦孔进球后亢奋激动的情景,已经代表巴西队向朝鲜队表达了尊重。巴西队在历届世界杯第一场小组赛上的进球,好像没有这么激动过。那一天朝鲜队成为中国媒体的宠儿,尽管仍然是大篇幅地报道朝鲜队员的贫穷,可是语义变了。我们总是以自己的腐败去嘲笑人家的贫穷,六天前我第一次看到腐败向贫穷致敬了。

今天朝鲜队○比七败给葡萄牙队之后,我们的媒体继续讲述朝鲜的贫穷,当然饥饿的词义回到了贬义。我们的报道说朝鲜队被打回原形,其实是我们媒体将自己打回了原形。

我想起十年前在首尔,我向韩国作家李文求讲述中国的“文革”往事,说明朝鲜是可怕的国家。李文求坚定地回答:“我们朝鲜民族不会这样。”然后询问崔元植教授关于南北统一,崔元植同样坚定地说:“我们朝鲜民族面临的最大危机不是南北分裂,而是在四个大国的夹缝中生存。中国、俄罗斯、日本和太平洋对岸的美国。”

二○一○年六月二十三日

在勒斯滕堡观看小组第三轮第一场比赛,乌拉圭对阵墨西哥。这两队只要打平就可以携手晋级,可是激烈的对攻像是一场生死战,因为失败者会在淘汰赛时面对强大的阿根廷,两队都使劲要把对方送向阿根廷的虎口。胜利的意义变得复杂起来。

法国队在人们意料之中出局。自从阿内尔卡辱骂主帅多梅内克被曝光后,全世界的媒体对法国队的兴趣已经离开了比赛,集中到内讧上面。其实每支球队里面都有矛盾,都有球员和教练之间的粗口,球员之间的对骂,现在乘风破浪的巴西和阿根廷也不会例外。关键还是胜负,失败会让矛盾放大,胜利会让矛盾视而不见。

很多年前读西蒙·波伏娃日记,知道青年萨特服兵役期间就在德法边境的哨所,他们经常留下一个士兵在哨所打呵欠,其他士兵溜到附近小镇里喝酒泡妞。到了周末,哨所干脆空空荡荡。一九九八年的法国队会让人联想起拿破仑时期的法国兵,现在南非世界杯上的这支法国队有点像萨特服兵役时期的法国兵。

二○一○年六月二十四日

小组赛第一轮是沉闷,第二轮是意外,第三轮是悬念。一九 八二年以来,我看到的世界杯小组第三轮常常是不少强队的休闲时刻,本届世界杯小组第三轮却是多数强队的生死时刻。高潮提前出现了,接下去决赛级别的比赛从八分之一淘汰赛就开始,直到四分之一、半决赛和决赛。这可能是世界杯历史上最为持久的高潮。

美国队补时阶段进球,好莱坞式地跃居小组第一;加纳队拼死拼活仍然输了,却在淘汰赛绕开强敌。德国队和英格兰队在庆幸自己晋级之时,也会感叹命运的不可知。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队生死未卜。充满戏剧性的南非世界杯也许是对经验主义的挖苦。一位古希腊人说得好:命运的看法总是比我们更准确。

二○一○年六月二十五日

昨天在埃利斯公园球场,我看见意大利球员在场上互相指责,也看见斯洛伐克两名球员在场上差点打架。这是足球比赛的一部分。不同的是,失败的意大利球员可能会将指责带进更衣室,胜利的斯洛伐克球员不会。斯洛伐克球员手把手激动地向着草地俯冲过来。对于他们来说,进入十六强的喜悦就是捧起大力神杯的喜悦。

二○一○年六月二十六日

索韦托是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的标识,超过一百万黑人被驱赶到这里,无电无水拥挤在狭窄屋子里,出门需要通行证和进城证。如今的索韦托有电有水,也有宽敞的道路,可是昔日的苦难还在显现。当年黑人带来很多装满衣物的纸盒堆在家中,很多人没有打开纸盒,期待有一天可以回家。这些人直到死去仍然没有回家。

一九九四年曼德拉当选总统,宣告种族主义在南非结束。为了表达宽恕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