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篮筐,篮球滑进了球门。

因为足球比篮球粗暴,打篮球的遇到踢足球的,好比是秀才遇到了兵。后来他们主动让步,只打半场篮球。足球仍然是全场攻防。再后来,打篮球的无奈退出了球场,因为常常在投篮的时候,后脑上挨了一记踢过来的足球,疼得晕头转向;而篮球掉在踢足球的头上,只让踢球的人感到自己的脑袋上突然出现了弹性。就这样,篮球退出了篮球场,足球独霸了篮球场。

我们这些踢足球的乌合之众里,只有洪峰具有球星气质,无论球技和体力都令我们十分钦佩。他当时在我们中间的地位,好比是普拉蒂尼在当时法国队中的地位。

当时谁也不愿意干守门的活,篮球支架中间的空隙太窄,守门员往中间一站,就差不多将球门撑满了,那是一份挨打的工作。所以每当进攻一方带球冲过来,守门的立刻弃门而逃。

我记得有一次莫言客串守门员,我抬脚踢球时以为他会逃跑,可他竟然像黄继光似的大无畏地死守球门,我将球踢在他的肚子上,他捂着肚子在地上蹲了很长时间。到了晚上,他对我说,他当时是百感交集。那时候我和莫言住在一间宿舍里,整整两年的时光。

第二个段落是一九九○年意大利世界杯期间。那时马原还在沈阳工作,他邀请我们几个去沈阳,给辽宁文学院的学生讲课。我们深夜看了世界杯的比赛,第二天起床后就有了自己是球星的幻觉,拉上几个马原在沈阳的朋友,在篮球场上和辽宁文学院的学生踢起了比赛。辽宁文学院也很小,也是只有一个篮球场。

马原的球技远不如洪峰,我们其他人的球技又远不如马原。可想而知,一上来就被辽宁文学院的学生攻入几球。

我们原本安排史铁生在场边做教练兼拉拉队长,眼看着失球太多,只好使出绝招,让铁生当起了守门员。铁生坐在轮椅里守住篮球支架中间的空隙以后,辽宁的学生再也不敢射门了,他们怕伤着铁生。

有了铁生在后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干脆放弃后场,猛攻辽宁学生的球门。可是我们技不如人,想带球过人,人是过了,球却丢了。最后改变战术,让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马原站在对方球门前,我们给他喂球,让他头球攻门。问题是我们的传球质量超级烂,马原的头常常碰不到球。

虽然铁生在后面坐镇球门没再失球,可是我们在前面进不了球,仍然输掉了客场比赛。

南非笔记

世界杯是一个世界剧场,三十二个国家的球员在此上演他们的力量和速度,战术和技巧,胜利和失败;三十二个国家的球迷在此上演他们的脂肪和啤酒,狂热和汗水,欢乐和伤心。在这个为期一月的世界剧场里,踢球的和看球的,不分演员和观众,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旅途中的明星。

想想那些蜂拥而至的球迷,有的腰缠万贯,有的囊中羞涩;有疯狂的,有害羞的;有争吵打架的,有谈情说爱的;有男女老少,有美丑俊陋人类有史以来所有的演出,剧院的、街头的、屋里的、床上的、政府里的、议会里的、飞机上的、轮船里的、火车和汽车里、战争与和平里、政治和经济里都会改头换面集中到这个世界剧场上。

可是随着赛事的推进,球迷就会逐渐离去,到了半决赛和决赛的时候,五彩缤纷的球迷逐渐趋向单一。这就是我为什么欣然挑选中间十天的理由,我可以感受到大规模的球迷的喜怒哀乐。在小组赛结束和十六强赛开始之时,想想约翰内斯堡或者开普敦的机场吧,伤心的球迷成群结队地进去,欢乐的球迷源源不断地出来。

我经历如此漫长的旅途,来到六月的南非,我想看到的不只是激进或者保守的比赛,我还想看到三十二面国旗如何在不同肤色、不同年龄和不同性别的脸上波动,看到不同风格的奇装异服我还想听听不同语言的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