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都问好了。”周瑭执着地伸手,“我要看哥哥手臂上的伤。”

“不问其他的?”薛成璧轻声道,“比如说……我手臂上的伤从何而来。”

他已经做出决定,只要周瑭问,他就会如实以告。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坏表兄在骗人。”周瑭认真道,“要是我真问了,反而中了他的挑拨离间之计,我才不要做笨蛋呢。”

薛成璧停顿片刻,浅笑道:“是啊。”

他给过机会了。

周瑭没有抓住机会,也没有放走机会,而是选择了相信他。

他无法判断这个选择是愚笨亦或聪慧。

周瑭毫无保留地信任他,那他自己呢?

薛成璧用完好的左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发顶。

“……是我错了,错在我不够相信你。”

“原来是在为这个道歉啊,”周瑭呆呆眨了眨眼,然后脸蛋一鼓,捉住了他的手:“道歉没有用,我要帮你包扎伤口!”

孩子两只小手的力道那么轻,那么弱,只要轻轻一挣就能逃脱。

薛成璧的手却纹丝不能动,仿佛被牢牢捕捉住了似的。

“但我不想看你晕倒。”他道。

“哥哥都在努力克服狂症,我也要努力克服晕血!”

周瑭两道小眉毛一本正经地竖起来,睫毛却湿漉漉地粘成小簇,认真又可爱,让人无法拒绝。

薛成璧拗不过,只得在身后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血迹,然后将受伤的手臂缓缓移到身前,呈在周瑭面前。

接触到狰狞翻起的皮肉,周瑭脸蛋当即一白。

他咬紧牙关,半眯起眼,只把视野留出一小道细缝。然后慢慢拆下薛成璧手上裹着的细布,再小心地缠到刀伤上。

整个过程手指颤抖个不停。

到了最后,深呼吸也解决不了不断袭来的晕厥感,周瑭身子重重一晃,险些摔倒。

薛成璧捞起小孩,扶着他坐下:“好了。暂时止住血就行,剩下的等郎中过来处理。”

“……还没好,”周瑭嗓音虚弱但很坚持,“还差最后一步呢。”

他摇摇晃晃坐起身,给伤处扎了一个七扭八歪的蝴蝶结。

然后就迎面扑倒在了薛成璧怀里。

恍惚中他感觉到,薛成璧的手落在他脑后,冰冷却温柔,一下下抚摸着,缓解着他的头晕。

周瑭杏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他共感能力太强,看到薛成璧的伤口,便仿佛那伤口也生在自己身上一般,疼得身上哆嗦。

他迷迷糊糊抱住薛成璧,把眼睛掩在他的衣襟里,小手轻柔又缓慢地拍打小少年的后背。

边轻拍边喃喃道:“不疼不疼,痛痛飞走……”

自己还是个小孩,却总爱用哄小孩的方式安慰人。

薛成璧心脏几欲融化。

“不疼。”

有湿热的液体渗透衣襟,烫到了他的皮肤。

“真的不疼,你包扎得很好……别哭。”

薛成璧垂眸,睫羽如蝶翼般微微颤抖。

他的心脏因着被孩子同情而热烈狂舞,同时孩子的眼泪又如一把匕.首,插.入他的心脏剧烈翻搅,带来凌迟般的痛苦。

他欣喜至极,又后悔至极。

周瑭赐予他的信任,用任何事物都无法偿还。

唯有他同等的、无条件的信任。

但如果周瑭发现,自己所信任的不过是一个恶劣又贪婪的骗子,是不是就不会再为他而哭了?

*

在轻柔的安抚中,周瑭半睡半晕了过去。

不知何时,他重新有了意识,隐约听见薛成璧冷淡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