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薛成璧才回答他:“……不小心。”

“有好好包扎吗?”

薛成璧沉默。

“我去叫人来帮你。”

然而就在周瑭要下榻的时候,薛成璧揪住了他的衣角,不许他离开。

小少年垂着眼睛,蝶翅似的睫羽微微颤动。

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孤独又脆弱。

周瑭想起了小时候刚刚经历车祸的自己。

突然间失去双亲,害怕独自入睡,但只要身边躺着妈妈送他的小玩偶,就会安下心来。

他把小香囊举到薛成璧眼前,笑着摇了摇。

“二表兄知道这上面绣的是什么吗?”

薛成璧的视线追随着梅花香,缓缓移到了香囊上。

香囊上绣着很奇怪的图案:墨绿色的椭球,绿球上生满了尖锐的刺,猛地一看,眼睛都会被扎痛。

有种特立独行的丑萌。

薛成璧徐徐眨了眨眼。

“喜欢吗?”周瑭眉眼弯弯,“你可能没见过这种植物它叫仙人球。”

“它们生长在沙漠里,那里一年四季炎热干燥,其他植物都没法生存。但仙人球有强壮的根茎,坚韧的皮,还有尖锐的铠甲,顽强地在沙漠里活了下去。”

周瑭声音又轻又柔,像在给小女孩讲睡前故事。

“仙人球在炎夏里生长,梅花在寒冬里盛放。这只香囊送给你当生辰礼,希望它能带给你跨越严寒酷暑的力量。”

他轻轻把小香囊放在了薛成璧的心口上。

“无论你受伤,生病,还是疲倦,它都会陪着你。”

“度过寒冬,度过炎夏。”

“当然啦我也会陪着你呀。”

孩子笑容恬静温暖,好像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量。

香囊还留着他的体温,丝丝缕缕蔓延进薛成璧的心口。

僵冷的心脏重新跳跃起来。

“伤…不严重。”他努力发出声音,“我会自己处理。”

薛成璧一点点松开了周瑭的衣角。

然后将手放在了心口的香囊上,慢慢攥紧。

“回去吧。你明早还要去进学。”

“那二表兄会来送我吗?”周瑭目露期待。

“嗯。”

“一言为定!”周瑭眼里盈满暖暖的笑意,“我相信你。”

孩子离开后,薛成璧认真包扎好了伤口。

这双手常年裹着缠着绷带,绷带下密布的道道划伤,其实多半来自他自己。

他偶尔会着迷地抚摸锋利的物品,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在自己手上划出了血痕。

疼痛,却轻松愉悦。

或许早在他第一次生起自残的念头时,他就病了。

而这一次的爆发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身上还有除了狂症以外的另一种疯病以毁灭自己为冲动的“郁症”。

薛成璧紧攥着梅花香囊,阖上眼,咬牙抵抗。

不能就此毁灭。

孩子对他的好,他还没有偿清。

薛成璧珍而重之地把梅花香囊藏在了心口处的衣襟里,然后握起横刀,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每一次挥刀的动作上。

刀锋所向,斩杀一切妄图溺毙他的黑暗念头。

他能挺过去。

周瑭相信他,他决不能让孩子失望。

*

翌日清晨风雪停歇,澄空明净,侯府上下白雪皑皑。

薛成璧踏着积雪,如期候在了云蒸院门口。

他肤色苍白,眼下略有青影。瞳仁像封在冰湖里的琥珀,冷凝而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