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明是薛环虐杀了小兔子并将其曝尸荒野,满府却皆传是他造下的罪孽。他吓唬周瑭说养兔子是为了养肥了吃,孩子却为他安葬了小兔子的尸体。
原来那时候,周瑭就在相信他了。
“从前我或许会养,是因为孤独。但自从有了你以后,就不再想养了。”
薛成璧略带笑意地注视着他:“养你一个便足够我烦心。”
周瑭心里的小兔子跳了一下。
“怎么?”薛成璧墨眉微挑。
“不能哥哥离太近。”周瑭捂住心口。
“为何?”
周瑭愁闷地皱起小眉毛:“心脏会受不了。”
周瑭平复了心跳,从兜里掏掏捡捡:“对了,药油哥哥跪的时间太长,膝盖会肿痛,用这个擦一擦就好啦。”
“多谢。”薛成璧便要撩起裤脚擦药。
“啊啊啊……”周瑭差点从蒲团上跳起来。
薛成璧微有疑惑地瞥向他。
“不可以当着我的面脱衣服!”周瑭慌里慌张,“哥哥发过誓的!”
“我确实发过誓,”薛成璧眉眼略带无辜,“但我说的是‘外人’。你是我妹妹,不算外人。”
周瑭捂住脸:“问题就在这里啊,我不是……”
我不是你“妹妹”,而是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啊。
“不是什么?”薛成璧凝眉。
这一瞬间,周瑭甚至不想再去顾虑那些未知的隐患,干脆把自己的真正性别告诉公主好了。
话都到了嘴边,但想起那句“暴露性别容易招致杀身之祸”,他又吞了回去。
“不是,那个……哥哥的身体,只有哥哥的夫、”周瑭险些说成夫君,“夫人才能看。我又不是哥哥的夫人。”
……夫人。
薛成璧垂眸:“我不可能与任何人结亲。”
“乱讲。”周瑭气鼓鼓的,好像他骂的是自己。
“康太医说,我身上的病极有可能传给子嗣。”薛成璧眸色淡淡,“故而我从未想过要娶妻生子。”
“怎么会呢?”周瑭瞪大杏眼,“肯定有人很想很想和哥哥成亲。不为子嗣,不为荣华富贵,而是为了能让哥哥快乐幸福啊。”
他乌亮的眸子率性纯然,刚才那些话全部发自真心。
薛成璧略微怔忪。
他直勾勾盯着周瑭的眼睛,眼底藏着异乎寻常的灼然:“你怎知会有那种人?”
那当然是因为以己之心揣度他人之意。自己愿意,所以其他人也……
周瑭张口欲答,又蓦地停住。
直觉告诉他,这话不能乱说,说出来之后就会发生某种自己承受不起的变化。
然而此时灯火煌煌之下,薛成璧那张俊美的面庞极具诱惑力,引诱之下潜藏着压迫感,仿佛在诱他说出某个答案。
药香的清苦与丝微血气袭来,丝丝缕缕将他缠绕束缚。
周瑭觉得,自己像只逃不出恶狼领地的小兔子。
“……我就是知道。”他小声嘟囔。
周瑭用冰凉的药油瓶贴了贴脸,隐隐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不行,蒲团离三尺远也不够了。
他得赶紧逃跑!
周瑭胡乱寻了个由头溜走。
他轻功极好,却很奇怪地在家祠的窗沿上绊了一跤,引来好几个侍卫追捕。
外面人声嘈杂,家祠里灯火幽幽,上百先祖牌位威严肃立,俯瞰着他们的后人。
薛成璧的脸一半沉在牌位的阴影里,一半在窗柩落下的阳光里,晦暗不明。
……他刚才,到底在期待从周瑭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