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周子兮走进餐厅。她其实已经迟了许久,此时还不见那位英国先生,便猜到是不会来了。
她倒也不急,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招手示意仆欧,点了一个人的晚餐。不多时,头盘与一杯红葡萄酒先送上来,她悠悠喝着,借着烛光月光,看着海景。
正看着,唐竞就来了。周子兮余光瞧见他,简直想笑。
“你一个人?”他果然过来跟她说话。
“等人呢。”她回答,只当不知道他背地里做了什么。
他也不装了,直接在她对面坐下。
她点的正餐送上来,他看着她吃,她也就这么由他看着,慢条斯理,胃口却是极好。
他忽然问:“胃病没再犯过吧?”
双眼像是热了热,她想到他们曾经的一夜一夜,脸上却还是笑了,答:“没有,我大概真是西洋胃,那边的东西一直很吃得惯。”
“那挺好。”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语气淡然。
她简直要给他气死。
他倒像是稳霸了她对面这个座位,招手示意仆欧,也点了一份晚餐,见她看着他,才开口解释一句:“你等的人没来。”
“你把人家怎么了?”周子兮倒也不急,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你说呢。”他笑。
“扔海里了?”她提出一种可能。
“不至于。”他摇头,却还是意外于她的敏锐,虽说只是句玩笑话,但如今的他还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那到底是怎么了?”她又问,并未停下刀叉,仍旧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
唐竞停了停,看着她平铺直述:“我跟那位先生说,你是我太太,我们长远没见了,有些要紧的事情要谈。”
周子兮没有抬头,心却是软了几分,静了片刻才放下刀叉,脸上露出一点笑来,对他道:“我这趟回来,还真有要紧事。”
唐竞不语,一颗心沉下去,只等着她开口。
“我想把周公馆卖了,”她看着他道,“乡下的老宅要是有办法拆分,或者族里有人愿意把我这份收了,最好也卖掉。”
“你这是缺钱吗?”他笑出来,真没想到是这回事。
“钱倒是不缺,”她也笑答,“是你总在说时局动荡,所以我也不打算回去了,留在上海的东西不如早做安排。”
唐竞听得一滞,片刻才回答:“你们家这一支只剩你一个女人,乡下的祖宅若要主张权益大概还有一番官司要打。而且,眼下市面不景气,哪怕是租界西区的地价也不比从前,房子出手价钱不会太好,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周子兮听他满口生意经,脸上偏是笑了,道:“价钱无所谓,反正留着也无用。”
“那好,我回去准备一下。”唐竞点头,心里却像是平白踏空了一步。
她早已经习惯法国的生活,只带了最简单的行李回来,如今再卖掉周公馆与祖宅,余下的就只剩他们的婚姻了。他继续等着,等她提出来。
不料却听见她问:“房子卖掉,对你不会有影响吧?”
“不会,”他正想着其他的事,下意识地回答,“我如今住在汇中饭店。”
“哦,”她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在汇中饭店里。”
唐竞这才幡然醒悟,自知失言,只得用玩笑盖过去:“饭店总是要去的,现在跟从前比起来大不一样,里面什么都有,做什么都可以,莫说是喝茶、吃饭、打牌,就连抢劫、自杀、密谋起义也要去饭店里……”
周子兮看他一眼,淡淡笑着,不再言语。
只这一眼,唐竞便又想起从前。当时的她,不过就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自己便会被她一句话引得耿耿于怀滔滔不绝起来,如今的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