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他已平静,抽一条毛巾,擦干她的双手,带她到房门口,像以往一样一桩一件地关照她,调理明晰:“现在就下楼到前厅去,跟茶房说焰火太吵,没法休息,让他们派一辆汽车送你回周公馆。”
“回去之后呢?”她不解,更加不知所措。
“回去之后?”他倒是笑了,“就不用再去想结婚的事情了……”
她一怔,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做了她要他做的事。只是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宁愿从来没有跟他说过那些话。
“那你呢?”她打断他,想说自己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他告诉她该做些什么,话多到语无伦次,到头来却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但他答非所问,双手拢住她的面孔,看着她的眼睛,迫着她平静。“还记得我们去看过的那几间大学吗?”他问。
“记得。”她点头,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那些,却还是被这个动作蛊惑,像是回到小时候。
“挑你喜欢的,去参加入学考试。”他继续说。
“我说过,我要去法政……”她答。
“不一定是法政。”他打断。
她点头,难得地乖顺,可惜很快又回到那个问题上:“那你呢?”
“这你就不用管了,走吧。”他又对她笑,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一件完全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仍旧望着他,驻足不动。但他没有再等,打开房门朝外面看了一眼,推她到走廊上。
她踉跄着退到外面,眼见着门在她面前合上,明知自己应该立刻就走,却觉得双脚好似定在原地,想要叩门,一只手伸出去却又停在半空。直到外面焰火炸裂的声音越来越密,是要结束了,她知道,这才慌忙转身,快步离去。她越走越快,简直要跑起来,但脑中所想仍旧是那扇门在她面前渐渐合上的一瞬,她甚至来不及捕捉到他的眼神。
你觉得我在利用你?她记得自己这样问过他。是,或者否。他会怎么想?她不知道答案。
与此同时,房间里,唐竞的手仍旧扶在门上。总算知道那是晚香玉的味道,他忽然想,只是来不及告诉她,他很喜欢。
孤岛余生 12.1
那一夜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张颂尧。
第一个发现他失踪的人,是华懋饭店的英国经理。或者再早一些,第一个察觉不对的其实应该是寿宴次日负责打扫那个楼层的女佣。是她经过大使套间门外,看见房门下的缝隙处汩汩地涌出水来,已经把走廊上的地毯浸湿了一大片。女佣知道套间里住着贵客,不敢敲门,只得报告到早班襄理处。因是张府寿宴的次日,事情格外多,那襄理已是忙得脚不沾地,又兼不愿贸然做主,看交班时间临近,便一直磨蹭到经理来上班,才一同前去敲门。
房内,无人回应。
最后,经理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发现浴室的龙头开着,一条毛巾被冲到落水口阻塞了出处,水慢慢放满了整个浴缸,再从里面漫出来,淹了浴室,然后淹了整个房间。而曾经向他要求西餐也上燕窝鱼翅的那位公子并不在房间里面,甚至连后来被送进套间的那个绿衣女子,以及全套黄铜锁扣的箱笼,全都不见了踪影。
饭店里人多眼杂,不光那些仆役与职员议论传话,大使套间水漫金山,已然漏到楼下,也是瞒不住的事情。人们不禁联想到寿宴上的那场大闹,很快便造出一个故事来锦枫里张帅的公子与昨夜那个绿衣女人私奔了。
事情很快传到锦枫里,张林海大怒,立刻派了手下所有门徒出去找人,火车站,轮船码头,汽车行,一处都不曾放过。
线索不是没有,而是太多。虽说有锦枫里刻意压制,但这种事哪里拦得住,总有胆子大的小报添油加醋地写出来,传得全城皆知。起初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