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海听见这话却看着他反问:“唐竞,你这是跟我撂挑子啊?”
“我哪里敢啊?”唐竞笑答,“如今这样的安排,颂尧迟早会有想法,我跟他一起长起来,不想为了这些事伤了感情。而且,我也有私心……”
“什么私心?”张林海果然最关心这个。
唐竞却是自嘲:“叫张帅见笑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女人。我那个女朋友突然要到纽约去供职,我这头心正热着,实在是放不下。”
张林海仍旧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许是在盘算这话的真假,又或者是在估计将那些生意交给张颂尧管理的后果。
“你这事,以后再说。”最后,张帅只是用这一句话将他暂且压下。但唐竞已经知道这条路是走得通的,当然还有个前提,那就是张颂尧不再闯出什么祸来。
也是在同一天,谢力到华懋饭店来找他,大华饭店六零一房间里住的是谁已经打听到了。
“是个女人,从前就在大华舞厅里做舞小姐。”谢力这样说。
唐竞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种事张颂尧做得多了。自从听说码头的盛况,他便已有猜想,对策也有了,只是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做。就如他向张帅委婉的请辞,其实与这对策南辕北辙,如果这事真的做了,最好的结果也是他走不了了。
谢力却还没完,继续道:“那女人叫冯云,我一听便觉得耳熟,方才来的路上还一直在想,好不容易才记起来,前一阵在牌桌上就听姑爷跟大小姐提过这个名字。”
“说了什么?”唐竞心中一动。
“倒也没什么,”谢力回答,“只说冯云与大少爷同船回来。”
这倒是唐竞没想到的。他们在美国读书的那几年,张颂尧几次辍学,有的是学校除名,也有的是他自己突然不想念了,嫌大学里无趣,偷偷跑回上海快活。每一次,邵良生都跟在这位大舅爷身边,陪吃陪玩,认得颂尧包养的舞女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但张颂婷却不一样,这位锦枫里大小姐可不是那种放任丈夫出入风月场所的“开明”太太。这个细节,叫他觉得有些奇怪。
“这几天张颂尧去找过她吗?”唐竞又问。
“大少爷贵人事忙,一趟都没去过,”谢力摇头,“只有几个女人叫她出去打牌,看着也像是那一路生意浪上的。”
“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吗?”唐竞继续。
谢力才要回答,他却又似灵光一现,问:“是不是蒲石路?”
谢力一听也是奇了,说的确就是蒲石路一座石库门房子。那几个女人也是能玩儿的,叫他在弄堂口守了大半夜,还以为人跟丢了,最后问了上门送点心的伙计才知道里面牌局还没散呢。若是唐竞能掐会算,早该省了他通宵达旦的麻烦。
唐竞一听,很是会意地拿出钞票补偿。谢力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纳了。唐竞倒也觉得没什么,料到他跟会乐里那女人没断,开销大着呢。
两人说完话从楼上下来,恰在底楼咖啡馆遇到张颂尧。只见张公子正金刀大马坐在那里,与店经理还有中西两位大司务商量菜色,秘书乔士京也在边上。
张颂尧远远看见了唐竞,招手唤他。唐竞只得带着谢力过去,打了招呼又坐下顺耳听几句。
寿宴上的中餐自然是燕菜翅子席,可按着张颂尧的意思,西餐那边也得上燕窝和鱼翅。店经理是个英国人,但好在也是个会讲中国话,又在此地混迹多年的老上海,态度不卑不亢,处变不惊,说这要求虽是少见,但当然能够满足。言下之意,只要钞票到位即可。
菜色之外,还有午夜的焰火。华懋的位置寸土寸金,前后左右都没有大花园,也是这店经理绞尽脑汁想到办法,一半在楼顶上放,另一半租条船开到江上去,客人们可以在天台观赏,总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