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也没起雾,因是阴历十六,月色还挺好。
若有可能,唐竞实在很想看看何家人当时的面色,大约正在心里骂着穆骁阳,流氓果然就是流氓,发了财,换了身行头,品性也还是一样,郑重相托当面说好的事情竟然都会反水!
而那春明号船长的却话还没说完,继续讲述当时的情景:“那天夜里,我船与吉田丸同向行驶,在其船后几百米开外尚可以清楚地看见新兴号的位置。所谓天气原因造成视线受阻的说法实在不足为信,如果诸位公断员对这一点有异议,大可以去翻阅泰兴口岸的气象记录,当夜的天气到底好还是不好,一查便知。”
从天气再到事发过程,船长甚至还至备有水道地图,当场展开,讲得生动形象:“泰兴口岸附近江面开阔,两轮一为上水,一为下水,航线完全不同,若按航章行驶根本不可能相撞。从我船角度看来,事发之前,新兴号应该也已经发现吉田丸航线异常,并预计到了碰撞的发生,这才有了新兴号船上领江人发出的两次回声提醒。诸位若对我所说有疑问,可去查问我春明号上的船员,除去在轮机室内的,应该都听得一清二楚,有几个不在岗的还上了甲板观望。但当时吉田丸并未理睬这两次警告,继续不尊航章,占着上水航道前进。”
“两船若是相撞,双方都有船损的风险,吉田丸为什么要这么做?新兴号又为什么不避让?”一名日本公断员质疑。
“我说的只是一个常年跑船的人做出合理推测罢了,”船长笑答,“新兴号吨位一千出头,吉田丸两千有余,差不多两倍于新兴号,要是撞在一起,谁吃亏谁得便宜一目了然,吉田丸自然以为对方必定避让。但其时新兴号已近浅滩,无法向另一侧行驶,所以才发生了撞击惨案。”
话说到此处,会上自是一片哗然,船损物损还待确定,但这事发原因已然很清楚。
这样的结果,对唐竞和吴予培来说,一点都不意外。春明号船长的证言,确如穆骁阳所说绝无虚言,但这话该怎么说,如何驳斥,又可引出哪些旁证,却是两人反复琢磨过的。
他们已经考虑过所有的可能,既然船难家属无法参与公断会,更无法将吉田丸诉为法庭上的被告,那便只剩下这个办法将公断会变成这场诉讼的一部分,使两者的进程与结果互相影响。
至此,公断会告一段落,租界法庭的诉讼也定下了开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