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抱着小小的婴儿,取名云倾。他每天深居简出,除了有时看看孩子,不再理会任何人事。偶尔夜晚秦深来找他,他也淡然处之,既不欢迎,也不拒绝。

云倾满周岁的时候,秦深把他们赶出了云堡,却又不准云冉离开方圆十里之外。云冉只能栖身在一处小小的窝棚里,白天把孩子托付给住在附近的村妇,自己卖柴为生,有时替人写字代书作为补贴。

秦深难以想象云冉卖柴的样子,但是当他亲眼看到的时候,却觉得并不满足,因为云冉看上去还是很从容,并没有一蹶不振,甚至连衣服都还算整洁。

或许是那个孩子给了他支持下去的勇气。

回想起来,即使挫折接二连三,即使被驱赶出去,云冉始终既无怨言,也不慌乱。秦深需要的是他真正地低下头,失去一切,匍匐在泥里,就像当初的自己。

抢夺婴儿这样的事情,秦深还不屑于去做,他可以等。

等到有一天云冉走投无路,跪在门前求他;然后,把所有的痛楚、绝望、欺骗还有背叛都还给他。

之三

秦深从纷乱的梦里醒来时,感到头有些疼痛,还有些疲倦。

从十岁到二十七岁,他的生活里都是云冉,不是爱他,就是恨他。如今,云冉已经跪下来求过他,被他占有过,每天为他洗衣劈柴挑水,为什么还是觉得不满足,总是沉浸在深沉的疼痛失落里,空虚无比。

他不明白。

秦深吃过早饭,还是心绪烦乱,于是一反常态地命人把云冉叫来。

领命的护卫去了很长时间,当秦深开始不耐烦时才回来,垂首站在堂下:“启禀堡主,云冉不在房里,他似乎昨夜试图逃走。”

竟敢逃走?秦深站了起来,气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疾步向外走:“他走不远,立刻把他找回来,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护卫站在原地不动:“已经找到他了。”

“在哪里?把他关起来。”秦深停住了脚步。

对方吞吞吐吐道:“堡主,这倒也不用,他受了鞭刑,还没有走出去就自己昏倒在梅林里,冻了半夜,刚才发现他时,只剩下一口气,看来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是什么意思?”秦深涌到头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恢复正常流动,就有些凝固了。

“就是快死了。”倒霉的护卫感到全身都笼罩在莫名的黑色压力下,只能横下一条心,大声回答这个明白得似乎用不着回答的问题。

死?

秦深突然想起昨天云冉说的话,他说,看来我等不到了。

还有那重重的三十鞭。

“他现在哪里?叫堡里的大夫立刻过去,再去外面请大夫,请最好的。”他甩手朝门外走去,觉得全身彻骨地冷。

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自己在恐惧。

这些年来,流逝的时光似乎消磨了心神与恨意,再加上昨夜的梦境,他竟然无法象过去那样对云冉的伤病无动于衷。

云冉被送回他住的小柴房,秦深走进去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像纸一样白的脸。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上,涩涩的毫无生气。

记忆里,云冉的长发象黑色的丝缎一样光泽柔顺,多少次在床第之间,秦深会着迷地用手去捧。

秦深在床边坐下,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感到手下的跳动极缓极弱,若断若续,确实已臻垂危。

秦深从不认为云冉会死,也没有打算让他死。然而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过,对于已经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从小习练的内力以及本来应该相伴终生的妻儿的云冉,自己有意无意的报复与纠结可能会令他死去。

云冉很美,很骄傲,很冷淡,可是他毕竟只是个人,这些年,或许他并不像看到的那样从容,也是苦